戚籠嘴角抽了抽，眼角也抽了抽，目光下意識的盯向紙燈籠，燈籠中的燈芯下，還有一碟淺淺的燈油。
柳芙蓉腿一軟，內八字跪在地上，頭一次感覺自己離死亡這麼近。
都說人死如燈滅，這位人皇，死了居然還能蹦躂幾下，強悍！
這一次，人皇之屍的身影並沒有掩蓋在風沙之下，而是朝著戚籠緩緩走來。
戚籠心中警覺大作，金爪和金翅直接顯了本相，除了人身人臉，倒是跟八部天龍中的迦樓羅法相相似，同樣的氣勢衝天，銳氣畢露。
人皇漸漸露出了真容。
出乎意料的，這個人皇面目稚嫩，單以外觀來看，像是十七八歲的孩童，只是一頭金線長發，金瞳之中，散發著無邊無際的威嚴，而額頭上的一道劍痕，讓他身上的生機散了個乾淨。
劍痕？
「蜀皇杜宇，他是蜀皇，最後一位人皇！」柳芙蓉激動尖叫。
杜宇，他不該姓照么，『蜀』字在上古年代是指蛾蝶類的幼蟲，這可不是什麼好名字。
根據戚籠粗略的了解，人皇在上古曾經霸佔了一個紀元，史稱人皇時代。
那個時代應該是在天帝隕落之後，劍仙開天之前，長達十數萬年時光。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哪怕鍾吾古地只是一座小千世界，可能跟本體是上古碎片有關，有著很多的上古童謠、傳說。
杜宇走到戚籠面前，戚籠腳下一沉，只感覺對面的，是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是一個時代！
戚籠看著對方堅定執拗的眼神，莫名的想到了一個詞，飛蛾撲火。
所以說，照家不是人皇后裔，而是那團火？
人道火焰？
杜宇盯著戚籠看了半晌，直到戚籠快要忍不住的關口，才從懷中摸出一道捲軸，往他手裡一塞，然後掉頭就走。
黃沙滾滾間，人皇之屍的身影漸漸消逝不見。
「……」
戚籠額頭上，一滴汗水滴露下來，還沒落地，就被高溫蒸發成白霧。
不知何時起，二人落腳的四周，燃燒起了蒼白的火焰。
人皇意志可比真神意志恐怖多了。
如果說真神意志是一尊巨人，那麼人皇意志則是改天換地的一群巨人。
「他給你什麼東西了？」柳芙蓉眼巴巴的問。
戚籠手掌一捏，很熟悉的手感，跟《籠中圖》一模一樣的材質，瞬間就收入了人皮口袋中。
當初在大鳩府邊緣得到的羅漢金皮，早被他煉作了一件儲物法器，雖然沒有百鬼夜行戒功能多樣，但是儲物是綽綽有餘了。
柳芙蓉撇了撇嘴，不再說話，不過心道為了將功補過，自己一定要將這個秘密挖出來。
沒道理啊，他又不是人皇后裔，更不是照家傳人，人皇怎麼會搭理他？
戚籠沒理會這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想法，繼續搜索，果然，在幻影巨人的消失之地，找到一塊足有水缸大的吞噬結晶，更重要的是，這塊結晶不是碎片，而是活生生的，充斥著一種淡淡的邪道意志。
他不知道，這玩意在真神交易場中叫做活晶，比起普通的晶體要珍貴千倍。
戚籠毫不客氣的把它收了，然後對柳芙蓉笑道：「沒想到收穫還不小。」
幹掉一個幻影巨人，剩下一個巨人就不必太擔心了。
畢竟虛實之間，可不只他們兩人，還有大量的問刀樓高手。
然而柳芙蓉面色慘白的指了指天空。
戚籠抬頭，只見虛實之間上空，巨大的手掌撕裂虛空，露出一張張足有千丈的面孔，有的無眼、有的無鼻、有的三張嘴，每一尊的吞噬氣場，都無限接近於真神意志降臨。
這類面孔，足有二三十張！
戚籠甚至看到外界，也就是上古碎片所在之處，大量的肉膜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另一個小千世界似乎變成了無比巨大的妖異女人，肚皮開始鼓脹，道者的光芒若隱若現。
似乎交戰正到了激烈關口。
這麼多巨人一齊下界，幾乎一剎那，虛實之間就被撐爆了，然後世界一下子變成了戚籠第一次入問刀樓所見的畫面，蒼白的世界中，黑線到處攪動。
不過戚籠今非昔比，『截道』以生死印法施展出來，每當有『線頭』攪成一團，化作大蟒向自己捲來，便屈指一彈，大蟒便就重新化作無數線頭。
『已經有異化的趨勢了。』
戚籠皺著眉頭，看大道之線被邪光污染，漸漸演化出一道道人影，他二話不說，直接往問刀樓方向奔去。
不過沒走多遠，身體便罕見的生出一種疲憊感，精神力量被封，戚籠靠的是肉身，可就算是龍脈之子，連續兩次與道相融，化身幽冥大道，也有些扛不住。
更何況化身幽冥之蛇時，那種若有若無的詭異呼喚聲，更是消耗精神。
奇怪，大道生滅不休，後天幽冥大道應該是五獄之主，又或是刑五官最近才演化出來的。
怎麼會有人聲？
難道是從幽冥大道中誕生的怪物？
脖子也是一緊，呼吸困難，自己這具肉身極強，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戚籠回頭，哦，原來是柳芙蓉在勒自己的脖子。
這傢伙不會『道化』，在這種環境中，基本上就跟不會游泳的魚兒一般，掉下去就淹死了，所以滿臉驚恐，死死勒住自己。
戚籠斜了對方一眼，要不是知道背後這傢伙是女扮男裝，戚魁首早就把她丟了。
當然，也有藉機多了解對方，乃至其背後穹蒼暴雨宗的意思。
畢竟照家後裔如今多了一支，就代表著陽人道的演化，多了一種選擇。
排除照敦煌這老鬼色迷心竅的可能下，除了照家後人這一支，穹蒼暴雨宗居然還有照家血脈，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這老鬼不是打算把陽人道的傳承，留給這方世界的土著吧？
或許就連柳芙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血脈傳承。
正當戚籠思索間，一道魔氣森森的刀光三折兩閃，便出現在了戚籠對面，身影一閃，便化作了明無欲的本體。
「虛實之間崩潰，留在那裡的刀仆全部陣亡。」
「外面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一尊真神突然降臨，被一眾師兄弟擋住。」
明無語面目嚴肅的可怕，「先回去再說。」
戚籠點了點頭，很快，二人回到了火鍛之域，抬頭望天，只見天色灰濛濛的，邪光大亮，凝成一道道黑色閃電，砸在域外，不過被一層透明光膜擋住，劈不進來。
偶爾還有巨人的幻影在虛空中走動著。
「走！」明無欲直接道。
「去哪兒，問刀樓？」
「不，是去魔劫之域。」
戚籠腳步一頓，皺眉道：「刀匠師傅可是明令禁止，此處禁止入內。」
五大道者中，刀帥常年不在小千世界內，而刀魔則是常年被封印在魔劫域中。
他大概猜到了對方想要做什麼。
「你想要解封到刀魔師伯？你就不怕他在解封之後，第一個幹掉你？」
明無欲搖了搖頭，堅定道：「我七情六慾被斬，早已是行屍走肉，再壞也壞不到那裡去，但是如果讓吞噬之母入侵此界，那麼我問刀樓的職責又該置於何處。」
明無欲眼中魔光閃爍，但在魔光之中，卻透著一道清晰明亮的雙眼。
戚籠嘆了口氣，放下柳芙蓉，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明無欲點頭，「你不入刀道，那麼師伯最恐怖的道魔之念便對於無效，你的確是相當好的人選。」
柳芙蓉花容色變，她是聽說過這刀魔的恐怖的，傳說中，這一位殺死了所有的徒弟，甚至想要下界，滅盡眾生。
最終是其它道者聯手封印住的。
這種怪物，比起外面那個邪道怪物來，不是更恐怖么。
不過她輩分淺、實力低，還沒有資格參與這種話題，只能眼看著二人消失不見。
刀匠一脈的傳承，雖然看上去是五大道者中最弱的，但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大道第三層『截道』境後，便能以鍛道之法，人為的提升大道感應。
所以說，問刀樓的所有門人，基本上都承過刀匠一脈的人情。
而反過來說，刀匠一脈的弟子們，也是人緣最好，知道消息最多的。
燕非刃在跟戚籠閑聊時，就跟他講過一個可信度不低的傳言。
所有人都知道，刀魔入魔，便是六親不認，見人就殺；但很少人知道，刀魔是為什麼入的魔。
古國崩解，國運退散，眾神入侵，也就是那個年代，監察者入世，見神就殺，殺的眾神不敢下界。
也正是因此，問刀樓的名聲才漸漸鵲起，成為眾神都有所忌憚的世界守護者。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監察者出世之前，其實刀魔還要更早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