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吹盡狂沙始到金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挺好的

寧軍大營的後邊也有一座山,但是這裡距離眉山有三十里左右,所以無法利用起來。

如果這兩座山之間的距離足夠近的話,在山頂用拋石車就可以對蜀州軍的陣地進行轟炸。

然而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多完美的事,也不是所有的天眷都在李叱這邊。

嗯,所以下雨已經下了七天了。

不是所有的天眷都在李叱這邊,大部分都在。

寧軍駐紮的地方是一片開闊地,地勢也不算低,即便如此,大營里也已經變得泥濘起來。

巡邏的士兵們走過的時候,看的出來也很辛苦,深一腳淺一腳的,還有可能會摔倒。

蜀州的雨就是這樣,你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下起來,你更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停。

不過即便面對如此局面,可寧軍上下,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怨言。

因為相對來說,眉山上的人比他們還要難熬的多。

凡事就需要多對比,你覺得自己遇到的不夠好,對比之後發現對手遇到的更差,心裡就好受多了。

在寧軍大營的高處,李叱讓人在這裡搭建了一個雨棚,他已經連續四天都在這裡觀察對面眉山上的敵情了。

下雨的前三天李叱沒有來,是因為他沒以為這雨會下的這麼持久。

李叱生於北方,在冀州,很少一場雨連續下上三四天的時候,大部分都是一兩天也就得了。

他第一次在北方經歷的大雨連續下了三天以上,狼狽著,不滿足著,卻還有些欣慰。

餘九齡站在李叱身邊,忽然笑呵呵的問了一句:「當家的,這雨是你召來的吧。」

李叱道:「我要是有這個本事,我早幹嘛去了。」

餘九齡道:「那是作法的準備時間啊。」

李叱瞥了他一眼後,繼續觀察對面的情況。

「為了作法下七天雨,就足足準備了十一個月還多,這你跟誰說他們都愣了,然後問你,那不就是等來的嗎。」

餘九齡嘿嘿笑了笑。

李叱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一場雨能下的這麼透,在北方這樣的雨可不常見。」

方別恨笑了笑道:「主公,這樣的雨在蜀州也不常見……趕上雨季的時候,下上十天半個月的小雨常見,連續七天的雨都這麼大,我也沒見過幾次。」

餘九齡立刻說道:「你看,這不就是求雨求來的嗎。」

「求雨……挺好的。」

李叱自言自語了一句。

不管是餘九齡還是方別恨,在場的人,都沒能理解李叱這句話是為什麼而說。

對面的眉山,為了構建大量的防禦工事,在山上挖了一圈又一圈的壕溝。

毫無疑問的是,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想要攻破這樣的防禦,幾乎沒有可能。

眉山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山體堡壘,像是一層一層的梯田構造,組成了階梯式的防禦工事。

可就因為這樣,山體表面的植被被大規模的破壞。

尤其是挖壕溝的時候,別說草都被鏟掉了,草根都沒有留下。

且不說這樣的大雨之下,工事有沒有可能被沖開,造成山體滑坡,只說是現在他們挖的壕溝里水都滿了,人怎麼可能還堅守在壕溝里不出來?

這樣的情況,李叱想著如果再來三天雨的話,眉山大營里的蜀州軍士兵,大概就要崩潰了。

如果他們還沒有崩潰的話,壕溝和工事也應該要崩潰了。

餘九齡坐在雨棚中,晃蕩著腿,看起來心情著實不錯,可實際上他心裡有些淡淡的煩躁。

「我其實很討厭雨。」

餘九齡道:「小時候在酒樓里做夥計的時候,就開始不喜歡下雨了。」

「每到下雨的時候,店裡的客人就很少,店裡就會很冷清,我不喜歡冷清。」

餘九齡看起來依然那麼輕鬆,可是這話里的意思,倒是逐漸沉重起來。

「人少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快樂的和不快樂的事情就都出來了。」

餘九齡看向李叱:「當家的你喜歡下雨嗎?」

李叱回答:「你知道的,我和我師父原來的住處,不大支持我們喜歡下雨。」

說完後還笑了笑。

餘九齡這才醒悟過來,自己不喜歡下雨時候的孤獨,和李叱比起來,竟然都顯得有些矯情了。

因為李叱和他師父走南闖北,大部分時候都是睡在柴堆里。

不管是大雨還是小雨,都足以讓柴堆里的一老一少,蜷縮著依偎在一起取暖。

然後還要互相開幾句玩笑,讓這冷變得不那麼明顯,不是,是變得不那麼傷人。

李叱說完那句話後,笑了笑又繼續說道:「可是我師父和我,在那個時候都覺得下雨比不下雨好。」

餘九齡問:「為什麼?」

「因為百姓們需要。」

李叱的回答,依然簡單,簡單中透著一種需要人深思才能體會到的情感。

北方的絕大部分地區,其實都不足以達到渠水灌溉莊稼的程度。

老百姓種的莊稼有沒有一個好的收成,在九成九的情況下,依然是看天臉色。

李叱和他師父曾經經歷過的事,有些時候,回想起來他自己都會笑出聲。

哪怕,確實很狼狽。

那年,冀州大旱,連續兩年都沒有下雨,整個北方乾燥的像是被在爐火上烤了一天一夜的玉米餅子。

長眉道人帶著小丟丟兒走到方城縣的時候,被一群受災的百姓們攔住。

百姓們已經無計可施了,看到一位道人,這就是他們能抓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於是他們湊出來一些東西當做酬勞,想請長眉道人求雨。

長眉道人很為難,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嗎,他哪裡會有什麼求雨的本事。

可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的百姓們太需要一些安慰了,哪怕這個安慰很短暫。

於是長眉道人硬著頭皮開壇做法,小丟丟兒則站在旁邊,一句一句的重複著,說如果我師父沒有求到雨的話,請鄉親們不要罵他。

可是鄉親們沒有人聽他說什麼,甚至是不在乎他說什麼,只是都緊張的看著長眉道人在那簡陋的法壇上裝腔作勢。

長眉道人不想讓鄉親們過早失望,他就在法壇上一直走一直轉一直念念有詞。

從清晨到天黑,圍觀的鄉親們已經失去了耐心,有人把帶來的東西都拿了回去,罵罵咧咧的走了。

有人拿起土坷垃朝著台上的長眉道人砸過去,小丟丟兒就奮力的爬上去,張開雙臂,用身子為師父擋住那些侮辱。

他依然在大聲的喊著,哪怕嗓音都已經沙啞到幾乎發不出聲音。

丟丟兒喊著,你們不能這樣,我師父還在儘力,你們怎麼能怪他呢?

不是他主動要為你們求雨的啊,是你們請他來做的啊。

可是這樣的話從一個幾歲的小孩子嘴裡說出口,根本就沒有任何分量。

其實,哪怕是從長眉道人自己嘴裡說出來,也一樣沒有任何分量。

長眉道人有些執拗的一直在走著轉著念念有詞著,小丟丟兒就執拗的站在他身前為他擋住一切,甚至想要把那些人的目光都想擋住。

到了天黑的時候,所有人都走了,他們湊出來的乾糧,雞蛋,還有其他東西,也都被他們拿走了。

已經一天沒有休息過,也沒有喝過水吃過飯的師徒,終於也停了下來。

兩個人肩並肩坐在法壇上,長眉道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然後笑了笑道:「我以為我能把老天爺騙了的。」

小丟丟兒也笑,但是不苦澀。

他說:「師父你儘力了啊,比我們騙人的時候,要儘力多了。」

長眉道人也笑起來,也不那麼苦澀了,可能就是因為丟丟這一句話。

行善,我已經儘力。

所以,懊惱什麼呢?

長眉道人說:「我以為吧,天老爺往下一看,有個人在作法呢,而且很虔誠,很認真,天老爺會被我騙了,覺得我是個正經道人,於是就下一場雨……」

小丟丟兒道:「天不好騙,下次咱們不騙了。」

長眉道人問:「餓不餓?」

小丟丟兒揉了揉肚子:「還行吧。」

長眉道人拉了他一把:「咱們去找點吃的吧。」

小丟丟兒撇嘴道:「師父你可拉倒吧,在這個鎮子里,咱們是別想再找到什麼吃的了,要我說,現在還是找個舒服些的柴堆,咱倆美滋滋的睡他一大覺,明天早晨起來咱們趕路到下一個鎮子去,如果遇到人傻錢多的,我們就能有飯吃了。」

長眉道人嗯了一聲,指了指遠處一個柴堆說道:「我看那個就很好,從方位上來看,前有白虎後有玄武,能得一夜安睡。」

小丟丟兒道:「是白虎和玄武這麼騙你的嗎?」

長眉道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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