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直掛雲帆濟滄海 第八百六十一章 有一點倒霉

豫州城。

原豫州節度使衙門裡,李叱他們都在。

李叱已經到豫州城已經有七八天的時間,對豫州諸事也大概都有了了解。

剛到豫州沒多久,武奶魚武先生就向李叱告罪請辭,因為徐績的事還有尹信安的事,武先生覺得愧對寧王信任。

武先生言辭懇切,李叱聽完後給他的答覆是……想的美。

「最近已經接到四起上報了。」

武先生看向李叱道:「先是宋縣,然後是定遠縣,然後是哞縣,再然後是燈嵐縣。」

他有些自責地說道:「已經接到大將軍的預警,可還是沒能防範的住……」

李叱道:「先生是又要請辭嗎?」

武奶魚搖了搖頭:「不請辭了,臣下請求准許離開豫州城,這群人,臣下想親手翻出來。」

李叱點了點頭:「這個可以准。」

他起身,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曹獵他們在登州封州兩地,必有大案,所以暫時回不來,歸元術去追叛軍,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張湯另有安排……」

他看向武先生說道:「先生若想親手把那些人翻出來,那就去翻出來。」

武奶魚抱拳俯身:「謝主公成全。」

尹家的人反叛和楊玄機關係密切,而這些人又是楊玄機派來的,所以武先生想親手翻出來,也有一雪前恥的意思。

之前他判斷正確,封州的叛軍試圖引誘他率軍離開豫州城,然後趁機奪取城池,武先生下令按兵不動,打破了王謝兩家的下一步計畫。

可是這其中還有一件事沒有在明面上提出來,李叱卻看得很清楚透徹。

如果城內沒有王謝兩家的內應,就算是武先生帶著人馬離開豫州城,叛軍又是何來的自信可以輕易攻破這樣一座堅固的大城?

幾萬叛軍而已,就算豫州守城的都是廂兵捕快甚至是民勇,也休想輕易打下來。

李叱說張湯另有安排……便是這個安排。

豫州城裡和楊玄機有所勾結的人一定比登州封州兩地加起來還要多,而他們也一定和登州封州兩地叛軍有所勾結。

張湯要做的,就是儘快把這些人挖出來。

在冀州李叱殺了多少人,在豫州可能要殺的更多。

在來的路上,老真人,高院長,還有長眉道人三位老人家在馬車裡閑聊的時候,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何為英雄?

孤獨,勇氣,果決,真情,四者合二為一,是為英雄。

何為梟雄?把真情兩個字去掉。

何為李叱?

老張真人說……往左跨一步是英雄李叱,往右跨一步卻不是梟雄李叱,而是掘墓人李叱。

真要是觸動了李叱的殺念,別說活人,死人也要拉出來再殺一次。

武先生抱拳對李叱說道:「臣下去準備一下,明日就出城。」

李叱嗯了一聲。

從府里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武先生不習慣坐車,也不習慣騎馬,他從衙門回家總是走路。

豫州城的規模比起冀州城來其實還要大一些,可是因為李叱這幾年在冀州的發展,各方面來說,豫州都顯得落後一些。

城裡絕大部分街道都沒有整夜常明的風燈,所以絕大部分人也就不敢隨意走動。

可武先生從來都不懼怕黑暗,他聽別人提起過,寧王李叱曾經最怕的就是黑暗,所以寧王讓自己融入了黑暗。

武先生很喜歡寧王這樣的態度,這樣的風格。

他對黑暗的看法不一樣……他覺得黑暗比白天更真實。

就比如人,武先生始終認為,在光明之下的人才是最虛偽的狀態,而躲藏在黑暗中的人才會暴露本性。

他們在白天,當著別人的面,永遠不會輕易的暴露出心中的嫉妒,貪婪,陰狠,以及所有的負面情緒。

可是躲在黑暗中,人的醜陋會全都釋放出來。

你可能想像不到,一個道貌岸然的先生,也許就是黑夜裡專門瞄準著獨行女人下手的惡魔。

而到了白天,他走在大街上,人人對他行禮。

你可能也想像不到,在危險面前沒有救你反而推你一把的,就是你平日最好的姐妹。

而在白天,還會手挽著手快樂的逛街吃飯。

武先生曾經說過,人對黑暗的懼怕絕大部分都是裝出來的,裝與不裝的區別就在於手裡有沒有兇器。

所以他活的比絕大部分人都要難一些,因為太透徹。

白天的時候下了一天的雨,此時還有細雨蒙蒙,走在石板路上,腳底發出的聲音讓武先生心裡很寧靜。

他喜歡下雨,他有失眠的頑疾,可是每個雨夜他都能睡的無比踏實,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他也沒打算去想這是為什麼,因為一旦去想的話,可能連雨夜都不會睡的踏實了。

豫州城有宵禁,天黑之後在大街上基本看不到什麼行人。

穿過兩條沒有常明風燈的小街,轉入一條主街之後,光線雖然昏暗,可好歹能看的清楚了些。

於是,武先生看到了在不遠處站著一個擎傘的男人。

那人穿著一身長衫,聽到武先生的腳步聲後轉身過來,傘擋住了光,看不到他的臉。

武先生的腳步微微一頓,然後就繼續邁步往前走。

「你好像不太在意?」

擎傘的人問他。

武先生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擎傘的人又問:「不打算停一停?畢竟有些時候,需要你停一停。」

武先生一邊走一邊說道:「我這個人,在朝著兩個方向走的時候不會停止,回家與追尋光明。」

擎傘的人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可他沒打算把路讓開,他說:「那隻好勉強讓你停一停。」

武先生說:「我停一停腳步,你就可能停止人生。」

擎傘的人像是笑了笑,輕聲回了兩個字。

「未必。」

然後他朝著武先生跨了一步,一步就到近前,所以武先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向來自負,可是這人只是跨了一步,武先生就知道接下來大概會比較難。

那人右手擎傘,左手一掌朝著武先生的心口印了下來。

武先生腳步還是沒停,同樣是左手往前,可卻不是出掌,而是揮了揮衣袖。

那人的手掌便和武先生的衣袖撞在一起……嘭的一聲!

武先生的衣袖居然片片碎裂,猶如有人往停滿了蝴蝶的花叢中砸過去一塊石頭,蝴蝶一下子全都飛了起來。

可是擎傘的人也退了一步,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有一個紅點,很痛。

在他一掌擊碎了武先生衣袖的同時,武先生的雙指併攏,在他掌心點了一下。

所以武先生也很吃驚,換做是別人的話,他點了這一下,對方的手一定會被廢掉。

「很好。」

擎傘的人說了兩個字,然後把傘交到左手,武先生也把左手收回背後。

下一息,擎傘的人一掌拍過來,看似平常無奇,可是武先生的表情卻格外凝重起來。

他在瞬息之間想到了七種以進攻破這一掌的招式,又在瞬息之間想到了三種防守的方式。

可是最終,他還是選擇出掌,和那人單掌對單掌。

嘭!

這一下,兩個人的右臂衣袖同時碎裂,於是在這雨夜中,飛起來的蝴蝶更多了。

兩個人被這一掌之力震的同時向後滑出去,腳底在滿是雨水的石板路上滑出的聲音,稍稍有些刺耳。

武先生的手掌很疼,手腕很疼,整條右臂都很疼,以至於他的右手都在微微發抖。

可是他知道,對方一定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下一息,擎傘的人腳往下一踩,一塊青石板隨即立了起來,然後他一掌推在青石板上。

那石板就好像一座平移過來的山,瞬息到了武先生面前。

武先生這次沒有再一樣的出掌,而是出拳。

一拳將石板擊碎,在碎石才剛剛要往下落的時候,他已經收拳回來,變拳為掌往前一拍,便有一片碎石朝著擎傘的人激射過去。

那人的右手在身前左右橫撥,速度快到他面前全是他右手的虛影。

所有的碎石,都被撥開。

而在兩側的磚牆上,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於耳,每一塊被撥開的碎石,都在磚牆上打出來一個小坑。

他的雨傘微微抬高,露出來他的臉,一張有些笑意的臉。

武先生看著他,然後也笑起來。

他說:「我一直都在想,你會在什麼時候找我比試一下,我知道你,你知道我,便一定會有這樣一場比試。」

傘下的人,是葉杖竹。

武先生問:「如何?」

葉杖竹微微搖頭:「我猜,應該是略微放下了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