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直掛雲帆濟滄海 第八百三十六章 算我的

毛陽縣。

那片乾枯的玉米田中,哀嚎聲大的好像能把方圓十里之內的鳥雀全都驚飛。

好在是這哀嚎聲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受刑的人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等到哀嚎聲停下來的時候,張湯才緩步走回到馬車那邊,坐下來,眼神冷漠的看著汗如雨下的尹信安。

徐績在旁邊笑著說道:「要我說,尹兄你這又是何苦,早些願意招了,也免得受這等罪。」

「徐大人。」

張湯看向徐績語氣冷冷淡淡地說道:「廷尉軍問案,徐大人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徐績微微皺眉,臉色也頓時寒了下來。

「張大人,你這話里的意思是,難道我聽了審訊案情,還會泄露廷尉軍的機密?」

他當然看的出來這個張湯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張湯。

「徐大人,還請遵守規矩。」

張湯抬起頭看了看徐績,依然那副誰也不屌的樣子。

「我要辦的案子,只向寧王和都廷尉大人彙報,其他人等,皆無權過問。」

徐績聽到這話後臉色更加不善。

「張大人,如果不是我提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然後派人往冀州廷尉軍送信,你現在能在此處辦這個案子?」

徐績道:「張大人,卸磨殺驢不要太快。」

張湯道:「這裡沒有磨,徐大人也不是驢,寧王的每一個臣下,都有維持法紀的責任,也當有此覺悟,徐大人發現了尹家的事不假,可這難道不是身為寧王臣下的分內事?」

張湯起身,走到徐績身前,眼睛看著徐績的眼睛。

「徐大人,尹信安是因何可以為官的?徐大人又是何時發現尹信安圖謀不軌的?」

這兩句話把徐績問的臉色一變。

張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現在查的只是尹信安的案子,徐大人不走,莫非是還有其他的案子我也要兼顧一下?」

徐績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他看起來除了氣憤之外並沒有別的什麼反應,可是心裡卻有些打鼓。

案子確實是他向廷尉軍通報的,可是通報的時候,並不是他剛剛察覺到的時候。

這個張湯明顯知道些什麼,剛才的話里已經有威脅之意。

張湯的視線從徐績身上收回來,看向尹信安,他再次坐下來後,語氣已經平緩了許多。

「我是廷尉軍千辦張湯,看樣子你知道我,所以自我介紹的話我便不多說了,咱們說些別的。」

張湯看著尹信安的眼睛說道:「雖然你為主犯,但只要你立功表現足夠,我還可以保你的命。」

尹信安猛的抬起頭:「你是想讓我出賣我全家?!」

張湯眉角微微一揚:「此時,還需要你出賣嗎?」

尹信安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些什麼。

「這等大案,怕是要滿門抄斬。」

張湯道:「尹家總得留後才行,讓你選留誰,你選誰?」

尹信安看向張湯,可是不敢與張湯的眼神相對,很快又低下頭。

「我給你一個功勞。」

張湯道:「我現在帶你回毛陽縣城,毛陽縣是你們尹家的族根之地,所有人怕是都在這案子里,你進城之後,勸說他們放下兵器,所有人都進入縣城兵營之內等候審訊。」

「他們照做了的話,其中絕大部分之人都是微末之流,罪名定下來的話,大概還不至於都是死罪,這其中應該有你的熟人,有你的後輩,有你的朋友。」

張湯道:「你可以立功,許多人就可以不死,寧王如果知道了的話,也會稍感欣慰。」

他往前壓了壓身子靠近尹信安:「最主要的是,你配合我,我就不對你用刑了。」

這句話讓尹信安哆嗦了一下,剛剛他所經歷過的,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吧。

尹信安下意識的看了看那口箱子,雖然廷尉軍的人已經把刑具收進箱子里,可是他看到那箱子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

良久之後,尹信安點頭:「我隨你們進毛陽縣。」

一個時辰之後,毛陽縣的正街上。

一千二百名黑騎停在這嚴陣以待,在這條街的四周,全都是尹家的私兵,至少五六千人的規模。

他們用弓箭和連弩瞄準了黑騎,可是卻不敢輕舉妄動。

在大街正中,尹信安從張湯的馬車上下來,往四周看了看,臉色難看的要命。

馬車的門沒有關,張湯坐在車裡輕聲說了一句:「尹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尹信安畏懼的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連續的深呼吸。

「諸位!」

良久之後,尹信安大聲喊了起來。

「隨我一同回來的,是廷尉軍的千辦張湯張大人,他對於我們所圖謀之事已經如數知之,但他秉奉寧王仁義,不想大開殺戒。」

尹信安艱難的咽了口吐沫,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諸位,張大人已經答應我,只要你們放下兵器,絕大部分人都不會被此案牽連,他會親自向寧王求情,保證你們的安全。」

他話說到這之後,張湯邁步從馬車裡下來。

他看起來,本來的身形容貌,真的不該是一個很有氣勢的人。

他個子不高還瘦,看起來稍稍顯得有些病態。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身上那股陰冷無比的氣場,已經能讓很多人為之膽寒。

張湯走到尹信安身邊,掃視了一圈後大聲說道:「你們也都看到了,現在在你們面前的是一千二百名廷尉軍黑騎。」

他再次掃視一周:「你們有膽子有本事把一千二百黑騎殺光嗎?!」

這句話問過之後,大街四周圍著的那些尹家的私兵,很多人都在看向身邊的同伴,似乎是想從同伴的眼神里找到鼓勵和安慰。

張湯繼續說道:「現在你們只是微不足道的從犯,放下兵器,我若請示寧王,你們可能都會被赦免,可你們若是敢對廷尉軍黑騎動手,莫說殺光這一千二百人,爾等敢殺一人,今日所在場眾人,皆滅九族!」

尹信安內心之中無比的矛盾,他此時心裡真的還有一股衝動,他大喊一聲,讓手下人拼了。

殺光這一千二百廷尉軍黑騎,然後逃離豫州,不管逃去哪兒,逃離了再說。

然而他也沒敢。

或許他也很清楚,這裡的五六千私兵,就算能殺光一千二百黑騎,也沒幾個人能活下來。

況且……他想多了。

真要是廝殺起來,一千二百直接進城的黑騎必然會有損傷,但這裡的五六千私兵也必然會被屠戮殆盡。

當的一聲,人群中有人丟掉了兵器。

有了第一個人,後面的很快就跟了上來,兵器掉落的聲音連成一片,大概兩三刻之後,圍在四周的人已經全都把兵器扔了。

「你們自己到兵營里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隨意進出。」

張湯吩咐了一聲,那些人隨即默默離去。

他看向尹信安:「走吧,咱們去你尹家的祖宅看一看。」

尹家是大家族,當年從這裡遷走的也不是尹家的全部,留在毛陽的也有一些。

經過近兩百年的發展,本地的尹家日子過的也還算不錯,在毛陽做採石的生意,靠著造假倒也賺了不少錢。

後來遷去兗州的人因為兵亂的緣故又回到毛陽,那時候,大將軍唐匹敵還沒有攻克豫州城呢。

徐績聽聞尹家的人回來了,想起來當年在兗州讀書的時候,尹信安頗有才名,於是就向武奶魚武先生舉薦。

當時徐績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必須要有自己人。

他雖然年紀輕輕就官居四品,成為要地封州的府治,治下數十州縣,一時風頭無兩。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多少親信之人,他必須得有幫手才行。

他當時以為,武先生縱然覺得尹信安是可用之人,也不可能直接重用。

他還想著,把尹信安要到自己手下,慢慢的培養扶植,先拉了尹家成為他的自己人,以尹家為橋樑過度,再收納更多豫州本地的鄉紳氏族,如此一來,他才能真正的在豫州站穩腳跟。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武先生見過尹信安之後,覺得他對於民治確實有很多想法,最主要的是當時豫州實在是缺人,太缺了,又加上對徐績的信任,所以直接讓尹信安做了登州府治。

這一下,非但尹信安沒有想到,連徐績都沒有想到。

可也正因為這樣,不管是遷回來的尹家,還是當初留下來的那一支,忽然就看到了希望。

此時此刻,在尹家大宅之中,正院的空地上,密密麻麻至少聚集起來千餘人。

尹家搬遷回來之後,分派出去不少人為官,但大部分人還是留在了毛陽祖宅這邊。

這裡,就是尹家的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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