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雨不動安如山 第五百零三章 你敢給我就敢不要

冀州城門外,風吹塵起。

李叱抬起頭看了看冀州城門上的斑駁刻字,心情略微有一丟丟複雜。

那刻字上還有不少箭痕,在這一刻,李叱感覺到了一座古城的疼。

「怎麼了?」

餘九齡見李叱停下來後問了一句。

在餘九齡看來,這是很愉快的一次歸程,感受不到李叱的那種心境,更別說什麼古城疼不疼。

人與人不同,李叱的心境對於餘九齡來說,可能就是矯情,餘九齡更想去看看雙星樓還在不在。

餘九齡的人生,一多半的時間是在唐縣那個酒館裡,每日調皮搗蛋然後被罵,這就是他的人生。

你說他苦,說不上,最多只是平凡。

李叱不一樣,李叱在少年時候就像個神經病,有些時候,在他師父長眉眼中李叱都是神經病。

比如他們來冀州之前,路過永清縣,在縣城裡為很多人收屍,他看到了被毀掉的城,問了他師父很多問題。

「師父,人臨死之前會疼,死了就感受不到了,是嗎?」

「師父,那城牆上傷痕纍纍,城牆會疼嗎?」

「師父,那棵樹被燒了,樹會疼嗎?」

長眉道人雖然覺得他不正常,可還是一一回答,告訴他只有活著的才會疼。

李叱說……我知道,動物受了傷會嚎叫,是它們在疼,人受了傷也會喊叫,是人在疼。

樹受了傷,它不會說,城牆受了傷,它不會說,大地受了傷,它也不會說。

長眉道人那時候抬起手揉了揉李叱的腦袋,是想安慰這個多愁善感的孩子,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在說胡話。

李叱說,樹會疼,城牆會疼,大地也會疼,樹不說,可是樹不會復活,不再為人遮蔭,也不再為人開花結果。

城牆會疼,城牆不說,可是城牆不會自己修好,也就不再為人提供庇護。

大地也不說,可是大地會荒涼乾涸甚至還會化作荒漠,不能再種出糧食。

長眉道人當時沉默了許久,想著這不該是一個孩子該想到的事,他再次抬起手摸了摸丟丟兒的額頭。

李叱說,我不喜歡這樣,我想看樹木成蔭,我想看城牆高聳,我想看大地豐沃。

長眉道人說……想吧,腦子裡有美的東西,總比只剩下眼睛裡看到的丑好一些。

此時此刻,李叱抬起手指了指冀州城牆上的斑駁刻字,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兩個字。

好醜。

餘九齡點了點頭:「嗯,丑,咱們進城吧。」

李叱緩緩吐出一口氣,催馬向前。

「回頭刻新字。」

冀州節度使府門外,李叱停下來,剛下馬,羅境和唐匹敵兩個人就一前一後出來,兩人都是臉上帶笑。

李叱來之前沒有讓人提前知會,進城的時候被守城的士兵攔下來盤問,知道他身份,守城士兵連忙跑到節度使府來稟告。

可李叱只比報信的人慢了些許而已,羅境迎出來,看到李叱這風塵僕僕的樣子,回頭吩咐了親兵一聲:「去燒水!」

餘九齡自言自語道:「先煮張玉須,再煮彭十七,他倆都很肥,能吃到初一……」

在他身邊的張玉須壓低聲音說道:「先煮了你,分開煮,今日煮頭臉,明日煮四肢,後日再煮你的大腰子。」

彭十七道:「那玩意得烤。」

餘九齡:「……」

節度使府,書房。

羅境遞給李叱一杯熱茶,笑了笑後說道:「可把你等來了,我是沒辦法治你這老唐,我說給他三天時間隨便搬運,他三天幾乎把冀州城給搬空了,哪有這樣的。」

李叱看向唐匹敵問道:「真的差一點就搬空了?」

唐匹敵道:「是,差的不多。」

李叱認真地說道:「這我就要說你了,真過分,為什麼還剩下了些?下次注意。」

唐匹敵道:「那不能怪我,要是給我四天時間,估計著就都能搬走了。」

羅境嘆道:「我有些後悔把你找來,你們兩個都是壞人,滿肚子壞水的那種,撒尿分叉,都是一根壞一根更壞。」

李叱笑道:「我以為你找我來就是想承認錯誤的,沒能讓我們把東西都搬走,你心裡過意不去,若你真過意不去的話……」

他話還沒有說完,羅境連忙說道:「過意的去,非常過意的去,絕對沒有一點不滿意的地方。」

李叱道:「咱們都是朋友,別勉強。」

羅境道:「說正事吧,我怕要是再耽擱一會兒,我得給你寫欠條了。」

李叱道:「我信得過你,你是一個君子,欠著的不會不還,何必要寫欠條,顯得我很小家子氣似的。」

羅境道:「你大家子氣,你拿別人東西可著勁的大家子氣,沒人比你大。」

李叱道:「我可喜歡別人誇我大了。」

羅境扭頭看向窗外:「我也是閑的,招惹你幹嘛……」

片刻後,他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後說道:「還是先說正事,把正事說完了好吃飯。」

李叱道:「先吃吧,我只是怕一會兒說急了眼,你連飯都不管了。」

羅境道:「我要是不管你飯吃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唐匹敵,是他把東西都搬走了的。」

唐匹敵道:「還是剩了些的。」

李叱笑道:「什麼正事?」

羅境道:「冀州給你吧。」

這五個字一說出口,李叱像是有些懵,他看怪物一樣看著羅境,然後側頭問唐匹敵:「你打他了?」

唐匹敵搖頭:「應該是他自己得的病。」

羅境道:「趕緊痛快的給個回話,你要不要。」

李叱道:「不要。」

羅境也看怪物一樣看著李叱說道:「有些人為了這冀州城,打的頭破血流屍橫遍野,就為了這個地方,折進去四個節度使,折進去一位親王,還有一個兗州大賊,他們為了冀州拚死拼到全都死了,我現在白給你,你不要?」

李叱點頭:「不要。」

羅境問:「理由呢?」

李叱道:「嫌棄。」

羅境站起來,兩步就走到李叱面前,看著李叱的眼睛大聲說道:「我再問你一遍,冀州城給你了,你到底要不要!」

李叱搖頭。

羅境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一臉鬱悶地說道:「你是不是有病?」

李叱道:「若說我有病的話,你也病的不輕,你說的那些人為了冀州拚死拼到全都死,而你輕而易舉把冀州拿到手,卻要送出去?」

羅境噗嗤一聲就笑了:「守不住。」

李叱道:「你有數萬精兵,我只有八千人馬,你守不住想讓我來給你守?什麼道理。」

羅境道:「那你說個條件吧,我能滿足你什麼條件,你才會守冀州城。」

李叱沒回答,而是反問:「你現在還有多少兵馬?」

羅境道:「五萬有餘。」

李叱道:「給我四萬五,我就守冀州。」

羅境:「滾你大爺的蛋。」

李叱道:「何必驚擾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羅境道:「你若不收下這冀州,我也是不會要的,我現在兵馬五萬,守幽州也只是勉勉強強。」

「還要防備兗州那邊,那邊如今沒有人鎮著,亂匪橫行,叛軍肆虐,兗州軍兵敗,白山軍兵敗,大批流民從兗州湧入。」

「我若是不回幽州,第一是北境少了幽州軍根本擋不住黑武人,第二是幽州是我家,我不在,幽州就可能變成別人的家。」

李叱道:「態度開始誠懇起來,這不是什麼好事,你要打感情牌了。」

羅境道:「你這人他娘的水潑不進。」

李叱笑道:「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艱難,兗州那邊雖然起來大大小小數十支叛軍,可誰瘋了敢來打你幽州的主意?」

他看向羅境說道:「你是誰,你可是北境無敵的羅境。」

羅境道:「少拍我馬屁,不管用。」

李叱笑著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最起碼數年之內,兗州那邊的人都不敢來冀州惹事,兗州軍數十萬,白山軍數十萬,屍骨未寒吶。」

他繼續說道:「至於豫州,武親王楊跡句留下的兵馬,最多只能自保,他率軍南下之後,青州都無人鎮守,豫州兵馬哪裡有餘力來打冀州,青州可是挨著豫州,而豫州和冀州隔著南平江呢。」

他指了指外邊說道:「只要冀州城牆上一時插著羅字大旗,就一時沒有人敢來招惹。」

羅境嘆道:「明知道這是個馬屁,可還是很受用……」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唐匹敵坐在那,看起來應是很正經的在思考什麼大事,可他腦子裡想的是,李叱剛剛說的是羅字大旗,還是騾子大旗?

李叱問羅境道:「你說實話吧,是不是你有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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