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竹杖芒鞋輕勝馬 第四百二十二章 都是天意安排

戰馬上,楊競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長途跋涉讓他感覺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尤其是騎馬的時間太久,那種疼痛實在難熬。

他自幼以貪玩的名義勤練武功,以為自己最起碼不算差,可經歷過才知道,就耐性來說,自己連個普通士兵都比不過。

可是他必須堅持下去,在出征的時候他在將士們面前說過……朕要與你們同行。

當時他站在三軍陣前大聲說過,朕此行,不乘車駕,不帶御輦,與將士同行。

如果此時他堅持不住的話,那麼士兵們心裡會怎麼想?他現在是皇帝了,可他什麼都缺,最缺的就是民心軍心。

在皇帝身邊的武親王看了一眼,看出來皇帝的忍耐,於是回身對親兵低聲吩咐了幾句。

等到皇帝下馬去方便的時候,武親王在皇帝的馬鞍上又加了一層軟墊。

皇帝方便回來後活動了一下四肢,一路這樣騎馬過來,不僅僅是疼,還有僵硬,四肢好像麻木了一樣。

活動了幾下之後,腰都舒服了些。

「這是到哪兒了?」

皇帝問。

武親王回答:「陛下,此地名為固縣,是一個小縣,十八年前江南水災嚴重,那位治水功臣,工部尚書於成雲就是這裡人。」

皇帝微微一怔。

自言自語了一句:「廉吏於成雲……」

他眼神里閃過一抹愧疚,十八年前他還是個少年,小孩子心性,貪玩的年紀。

有一天他和大太監劉崇信在御花園裡追著蝴蝶,追不上,就讓劉崇信扛著他追,劉崇信累的滿頭大汗。

一個小太監跑過來,在劉崇信面前低聲說了些什麼,他就在不遠處,隱隱約約的聽到了。

大概意思是,於成雲奉旨治水賑災,可能會查出來劉崇信挪用賑災錢款的事。

可能是劉崇信覺得楊競那時候不過六七歲年紀,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國家大事,所以也沒怎麼避諱。

劉崇信當時說,讓他先治著吧,等把水患治的差不多了再辦他。

當時的楊競確實沒有去深思,但是這件事卻記住了,大概一年多後,工部尚書於成雲因為被查出來挪用賑災撥款,中飽私囊,而被老皇帝下旨在宮門外斬首示眾。

「他在這還有家人嗎?」

皇帝問了一句。

「沒有了。」

武親王回答道:「是誅三族。」

皇帝又一怔。

武親王道:「臣聽聞,當時緝事司和刑部的人奉旨到固縣來查抄於成雲老家,三族之內查抄出來的銀子,加起來都沒有幾十兩。」

「於大人身為工部尚書,可是三族之內,也無一人受他恩惠在朝廷為官,大部分都是農戶,還有日子過不下去轉做行商的,做了商人還不敢去說是於大人的親戚,唯恐丟了於大人的臉。」

皇帝聽到這,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皇帝問:「他們……葬在何處?」

武親王搖頭道:「臣不知,臣現在就派人去問問。」

皇帝點了點頭:「朕要去祭奠。」

若沒有於成雲的話,江南水災成患,也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可是朝廷撥給於成雲的賑災銀子,被劉崇信挪用,要用於他在老家修建莊園。

不久之後,有親兵過來回報消息,說是問過固縣的不少村民,已經沒有人能具體說出來於大人三族被殺後葬於何處。

當時緝事司的人把人都殺了之後,隨便拖到一處掩埋,不準有人拜祭,也沒有立墳,百姓若有私自祭拜者,按同罪論處。

把人埋了之後馬隊踐踏,踩平了地面,又找來爬犁來回碾壓,十幾年後,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位置。

皇帝聽完後,手都在微微發顫。

他是皇帝,他天生龍種,有些話他不能說,可他心裡卻忍不住的想到……如此朝廷,真的要去怪百姓們造反嗎?

劉崇信死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對劉崇信有幾分愧疚,可是這次離開都城之後,一路上所見所聞,哪一樁慘案背後不是劉崇信的手在那捂著。

天下百姓對朝廷的憤恨,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劉崇信。

「傳旨。」

皇帝忽然喊了一聲。

內侍連忙過來俯身等著,皇帝沉吟片刻後說道:「傳旨回都城,將劉崇信的墳扒平,屍骨挖出來,用馬踩,用爬犁碾!」

說完後他略微一停頓,又繼續吩咐道:「讓吏部發文給各州縣衙門,鑄造劉崇信跪像,就放在各州縣的城門口,任人唾棄。」

武親王聽到此處後心裡一動,不得不對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更加欽佩。

聽起來皇帝是因為於大人的事而惱怒,可因為這件事皇帝的做法,卻是在做給百姓們看。

如何讓天下百姓知道皇帝的賢名?如何讓天下百姓對大楚朝廷重拾信心?

讓天下各州縣鑄造劉崇信的跪像,任人唾棄,這件事就能迅速的讓大楚百姓們對皇帝稱讚。

皇帝這是在拉攏民心,其實也是一種騙術。

欺騙天下百姓的高端騙術。

百姓們對著一個跪像發泄怒火,吐痰辱罵泄憤,覺得好像出了氣發了怨,人人都覺得很痛快很爽。

陛下卻在不知不覺中,重新讓民心歸順。

大楚有望!

大楚有望啊!

武親王在心裡感慨了許久。

這樣的一位皇帝,他是如此的年輕,如此的睿智,如此的令人信服,只要能給他十年,他就能把大楚重新扶起來,站穩,站直!

在這一刻,武親王有一種總縱死也為臣的絕念在心中慢慢浮現出來。

冀州。

綠眉軍大營。

庄無敵再次來到中軍大帳外邊,守在大帳外的親兵看到他來了,都不敢與他對視。

「大哥又不在?」

庄無敵看出來那親兵臉色有異,於是問了一句。

親兵俯身道:「回二當家,大當家出去巡營了,大概很快就會回來,要不然……要不然二當家先回去,等大當家的回來了我立刻就過去請你。」

「不用了,我就在這等著。」

庄無敵就在大帳外邊一屁股坐下來,他此時已經不想再勸什麼,而是更想當面問問虞朝宗,大哥你為何要躲我?

從早晨等到了中午,不見虞朝宗回來,這時候庄無敵才信了……虞朝宗不是真的那麼忙,就是不想見他。

可他還是不死心,想著莫非大哥還能夜裡不回來?

他是個死心眼的人,決定不走了,就在這門外死等,從清晨等到日暮,又從日暮等到凌晨。

庄無敵激靈一下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肩膀上披著一條毯子,是那親兵給他蓋上的。

「大哥他還沒有回來?」

「沒……」

親兵看著庄無敵那般模樣都有些心疼,有些不忍地說道:「二當家回去休息吧,看來大當家今夜不會回來了,料來是前面軍情緊急……」

庄無敵嘆了口氣後說道:「你不用騙我了,只要我在,大哥他是不會回來的……」

庄無敵起身,把毯子遞給那親兵,說了一聲謝謝後轉身離開,步履頹然。

走了幾步之後他回頭,看向那親兵說道:「什麼時候我大哥他回來了,你替我跟他說一聲……我要走了。」

親兵一急,連忙問道:「二當家要去何處?若大當家問起來,我好回答,大當家也好派人尋你。」

「不必了。」

庄無敵道:「大哥他會知道我要去什麼地方的。」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身離開,一開始步伐顯得格外沉重,後來越走越快,大步而行。

冀州城裡。

李叱和唐匹敵兩個人轉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出城的機會,難免有些失落。

因為他們發現,冀州軍已經在堵城門了,一旦開始堵門,就說明曾凌已有決死之心。

之前城門不封,是因為曾凌還想反擊,曾凌看的出來城外那三方勢力貌合神離,也盼著自己的離間計可以成功。

一旦奏效,羅耿那三人反目成仇,他就能率軍殺出冀州城,若有一場大勝,冀州之地,他就能成為名副其實的霸主。

可是現在的曾凌忽然間悟了,羅耿看起來是中了他的離間計,實則是羅耿在演戲而已。

就算沒有他的離間計,羅耿也會和那崔燕來劉里打起來,不管打的敷衍還是打的認真,都會打。

醒悟到了這一點之後,曾凌又心疼自己的親兵校尉石寬,又憤恨於羅耿的兩面三刀。

可是又沒奈何,當下唯有死守死戰,才有一線生機。

「出不去了。」

唐匹敵拍了拍李叱的肩膀:「這都是天意,曾凌突然下令封鎖城門,一定是他看出來了什麼變故。」

李叱道:「還能是什麼變故,多半是武親王楊跡句已經要到了,這個世上,再無一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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