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竹杖芒鞋輕勝馬 第四百二十一章 此是帝王謀

夜,羽親王府外。

早就已經被查封了的羽親王府大門緊閉,看起來竟然有了幾分荒涼的意味,在這月色下,也顯得有幾分陰森。

一隊冀州軍從遠處巡查過來,為首的那人舉起右手,隊伍立刻停了下來。

為首的這人身穿一套冀州軍校尉軍服,他往四周看過之後,伸手指了指羽親王府。

幾名士兵衝過去翻牆跳進羽親王府,然後從裡邊把小門打開,正門被鐵鏈封鎖,打開不易,而且容易被人察覺。

這幾百人的隊伍從小門迅速的進去,留在外邊的人把小門上的封條又固定了一下。

如果不是有不少傷兵不能翻牆的話,他們也不會打開這封了的院門。

進到院子里,那校尉把頭上的鐵盔摘下來遞給身邊親兵,看了看遠處水缸里反射著月光,他快步過去,捧著水缸里的水洗了把臉。

冷水刺|激了一下,他精神恢複了幾分。

「少將軍。」

一人壓低聲音問道:「咱們就在這暫時藏身?」

裝扮成冀州軍校尉的羅境點了點頭道:「這裡還算安全,躲上半夜,後半夜人少的時候找機會回地宮。」

問他話的是親兵校尉羅枝節,他點了點頭,隨即回去隊伍里,安排人設置暗哨輪值戒備。

不久之後羅枝節回來,他也已經疲憊到了極致,看到羅境在台階上坐下來,他走到羅境身前蹲下後問道:「少將軍,要不要吃一些乾糧?」

羅境搖了搖頭道:「你身上若還有乾糧,分給兄弟們吃。」

羅枝節招手叫過來一名親兵,把乾糧袋子遞給他,吩咐分給眾人。

他還是沒能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少將軍怎麼猜到的,東門外攻城的不是大將軍。」

羅境笑了笑道:「我父用兵,豈會那麼膚淺,你可還記得,我讓你派人去跟我父親說咱們攻打東門的事?」

羅枝節點頭:「記得。」

羅境道:「以我對我父親的了解,他必會故意讓青州軍或是豫州軍來攻,你可知為何?」

羅枝節搖頭道:「屬下參不透。」

羅境微笑著說道:「誰攻在先在前,誰就會被夾在這,左右不能動彈,前後不好進退,真打起來,誰在中間誰先死。」

「我父若要動兵,必會在豫州軍或是青州軍身後,那兩支隊伍貌合神離,一旦我打開城門,那兩軍立刻就會自己打起來,我父在後,推波助瀾。」

羅枝節道:「大將軍從那兩軍背後揮軍殺過去,就可大獲全勝。」

羅境道:「你啊,聰明的時候真聰明,我父親都說讓我和你好好學學,可是腦子笨的時候也真的是笨。」

羅枝節一怔,一時之間沒有理解少將軍的意思,難道他猜得不對?

羅境道:「我父親自然會在那兩州軍馬後邊攻打,只是多半做個樣子罷了,讓人以為他已入局,這種局面,自然是越晚發力越好,可惜的是崔燕來看不出,號稱武親王最得力愛將的劉里怕是也看不出。」

羅枝節仔細想了想,忽然間醒悟過來。

「大將軍他……」

羅境搖頭道:「時局啊,還不明朗,我父親斷然不會這麼快就表態,幾個月前我父親給我送來一封信,信上只有八個字……稍安勿躁,看天陰晴,他沒有寫明,但我大概猜到了些什麼。」

與此同時,城牆上。

曾凌靠著牆已經沉思了好一會兒,誰也不敢來打擾了他,就連受了傷的柳戈過來,想說些什麼,也還是忍了下來。

許久之後,曾凌長出一口氣,然後苦笑一聲。

他這才看到柳戈在不遠處等他,於是叫了柳戈名字,柳戈連忙過來。

曾凌伸手攙扶了一下柳戈問道:「傷勢如何?」

柳戈道:「大人放心,不礙事。」

曾凌回頭看了看城外,黑夜中,城外火把猶如星海。

「你現在看明白了嗎?」

曾凌問柳戈。

柳戈要來找曾凌,正是因為心中忽然有了些想法,他試探著說道:「羅耿並沒有打算入局,而是在後邊催著別人入局?」

曾凌點頭道:「原來你也想到了,比我想到的還要早一些……你看他在青州軍後邊,似乎是在發力猛攻,實則是逼迫著青州軍往前去擠壓豫州軍。」

柳戈點了點頭:「他不想發力,卻逼著崔燕來去發力,把劉里的豫州軍擠到了最前邊來,結果燕山營綠眉軍到了,又把豫州軍擠到了後邊去。」

曾凌道:「不管是誰在前邊,只要有人在前邊,羅耿就會笑的合不攏嘴。」

曾凌長出一口氣,視線往很遠的地方看過去,那是羅耿幽州軍的所在。

「羅耿故意落在最後,當時就算是崔燕來沒有打算攻打豫州軍,只要羅耿的大軍往前擠壓,青州軍就不得不去往前靠……」

他嘆了口氣道:「我們都輸了。」

柳戈問道:「大人,要不要……」

曾凌搖頭:「此時,誰也抽不出身離開,尤其是我。」

他的視線看向更遠的地方,語氣很沉重地說道:「羅耿所受之命,應該是咱們大楚的那位新皇了,是我太得意,忘了天有新日升,夜有新月照。」

他似乎看到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位大楚的皇帝陛下,正在得意的笑著。

可是他看錯了方向。

西北方向,在燕山營大營還要往西北大概二百里左右,從幽州方向過來的大軍沒有著急向前,天色一暗,就停下來休息。

武親王楊跡句從前軍回來,走到一個年輕人身前俯身說道:「陛下,夜風已寒,還是回帳篷里去歇著吧。」

「無妨。」

大楚皇帝楊競笑了笑說道:「王叔所料不差,羅耿這個人,戰場上果決狠厲,可是在戰場之外,優柔不決,瞻前顧後。」

武親王楊跡句道:「臣北上之際曾向陛下進言,中境北境,六州之地,唯一可為朝廷所用的人,只能是羅耿。」

「羅耿有反心而無膽魄,又沽名釣譽,所以只需給他一個名頭,讓他覺得陛下重視,他便會為陛下前驅。」

楊競道:「若他真的能打穩這一戰的話,朕就給他一個幽州王又如何?」

楊跡句笑道:「羅耿若真得幽州王的封號,他會把命都拼上去。」

楊競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朕最不放心的就是北境,這一戰,王叔籌謀布局,一戰而能定局,朕心裡……」

他停頓住,看了武親王一眼,然後又緩了一口氣:「朕心裡始終覺得,唯有王叔才能力挽狂瀾,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讓王叔知道,朕有多感激……」

武親王連忙俯身道:「老臣惶恐。」

楊競道:「朕離開都城的時候和朝臣們說,朕一定要去北邊看看,朕就是要親眼看著,朕的王叔是如何以大楚王師滌盪宵小,要親眼看看,北境數千里江山如何重歸朝廷統轄。」

他指向冀州方向說道:「就在前邊了,就在不遠了。」

武親王勸道:「此戰之後,陛下還是應儘早返回都城,北境之地,臣可為陛下打掃乾淨。」

「朕知道。」

楊競道:「朕只是想親眼看著,那些叛賊是什麼下場。」

大概在幾個月之前,武親王大軍攻破青州之後,武親王楊跡句就派人到幽州,給羅耿送上了一封親筆信,更為重要的是,還有一道大楚皇帝陛下的聖旨。

羅耿接到聖旨和武親王的親筆信後,糾結了很久很久。

皇帝的意思很明顯,只要他肯協助武親王將北境叛軍悉數剿滅,皇帝就會封他為幽州王,統管北境軍務。

而且這幽州王的封號,世襲罔替。

對於羅耿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誘惑,幾乎不能拒絕的誘惑……

羅耿為大楚鎮守北疆那麼多年,卻不過是四品將軍,他心裡的憋悶和怨恨有多強?

老皇帝在的時候,劉崇信一直都說羅耿必有反心,所以始終都壓著羅耿。

直到老皇帝死前不久,因為北境實在太亂,所以才給羅耿提為正三品大將軍。

可是羅耿真的就滿足嗎?

放眼這二十年來,能和他爭軍功更巨者,不過一個涼州澹臺器罷了。

新皇願意封他為異姓王,這種榮耀,自大楚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一旦封王,羅耿將是大楚立國後的第一人。

而且皇帝陛下的態度,讓羅耿如何能不動心?老皇帝看不上他卻不得不用他,壓了他二十年,新皇才登基不久就要給他封王……

如此對比之下,兩位皇帝的態度也就再明顯不過了。

所以羅耿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聽從朝廷調遣,而為了穩妥,他連自己兒子都沒有告訴的很明確。

他擔心的是羅境年少誤事,萬一喝多了酒,就沒準把這件事泄露出去,曾凌是個老狐狸,羅耿不得不防。

促使羅耿下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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