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竹杖芒鞋輕勝馬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路人啊

在離開雲隱山的時候,沈如盞看到了那個叫高希寧的小姑娘,當時她覺得自己給了這個小姑娘壓力,因為她看到了那個小姑娘臉上的表情變化。

當時她還想著,這個小姑娘應該是一個很自信的人才對,不然的話就不會有那樣的變化。

一個不自信的人,根本就沒有勇氣拿自己和沈如盞這樣的女人去做對比。

不只是這樣一個小姑娘,沈如盞自己也很清楚,她出現在任何一個女人面前,大概或多或少都會給對方一些壓力。

她不覺得自己這樣給別人壓力是有侵略性,她喜歡這樣,不然的話只能說明她自己很平庸。

沈如盞,永遠,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很平庸。

這是第一次,一個那麼年輕的小姑娘給了她壓力,甚至讓她感覺到一絲絲害怕。

「東主。」

呂青鸞道:「就算她猜到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吧?」

沈如盞搖了搖頭後說道:「你沒明白我剛剛那些話的意思,我先抑後揚的方式被人看出來了,也就沒有了先抑後揚的作用。」

呂青鸞沉思了一會兒,懂了。

他本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他人生至今,唯一信奉的就是沈如盞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再無其他。

所以他不會去思考那麼多,他對自己的要求就是……聽從命令,無條件的聽從命令。

「那現在怎麼辦?」

呂青鸞問道:「是不是要改變一下?」

沈如盞笑了笑道:「其實這正是我睡不著的緣故……」

呂青鸞道:「東主,就算那個叫高希寧的小姑娘把她看破的事告訴了李叱,李叱對咱們的態度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畢竟我們是來幫他的,是李叱有求於我們。」

沈如盞道:「你又沒理解我的意思,我睡不著,不是因為會對我的安排有什麼影響,會對咱們的收益有什麼影響,只是因為我的想法被年紀那麼小的一個女孩子看破,我,不服氣。」

不服氣三個字,說的語氣並不重,因為她是不服氣,但是沒怨氣。

她繼續說道:「而且我們不是來幫助李叱的,我們是來投入的,可以稱之為投資,但更直接的說法應該是投機。」

呂青鸞覺得自己腦子真的是很笨,跟不上沈如盞的思路,但是他也不會懊惱,因為他知道自己擅長什麼不擅長什麼。

只要能在自己擅長的方面盡最大努力的幫到了東主,那麼就不用在意其他方面自己的不足。

這句話不是他自己悟到的,而是沈如盞對他說過的。

曾經他很懊惱,總覺得自己能幫到的實在太少太少,愧對沈如盞,也愧對很多人。

沈如盞就對他說了這樣一席話,而這些話現在成了呂青鸞的座右銘。

不虧心,就是不虧待。

沈如盞道:「回到我剛才說的話,我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商人,我當初願意離開雲隱山可不僅僅是因為仙鶴神宮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就是我想投機。」

她看向呂青鸞認真地說道:「我希望能從投入到李叱這邊的財力物力,換來沈醫堂將來更大的收益,這才是擺在最前邊的事。」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又一次想到了那個小姑娘,然後笑了起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因為不服氣誰就怨恨誰的人,她是一個不服氣誰,就一定要贏了誰的人。

「明天我去永寧通遠車馬行回訪。」

她轉身往屋子裡走,擺了擺手道:「你去歇著吧,明天陪我去走一趟。」

與此同時,節度使府。

曾凌坐在那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終居然是一聲無奈的笑,然後說道:「不服氣。」

進卒這是第一次在節度使大人臉上看到無奈,無奈是一個人已經覺得自己力不從心的表現。

節度使大人靠著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從一個小人物的角色走到了封疆大吏的角色。

在這樣一個亂世之中,封疆大吏,是最有可能最有機會,甚至是最有把握走上最高處的那一小部分人,很小很小的那一部分人。

因為他們手裡有權有兵有地盤。

天下十三州,這十三州節度使哪個不是這樣想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現在卻產生了一種淡淡的無力感,當然也有一種不服氣的爭勝感。

然而想想看,以曾凌的地位,開始對李叱這樣的人產生一種爭勝感,那其實他已經輸了。

「明天親自去拜訪一下。」

曾凌笑了笑道:「既然李叱想讓你來轉告我,他有離開冀州的打算,那麼就不妨我自己過去親口問問他,你走,還是不走?」

進卒點了點頭,他覺得現在節度使大人因為被李叱算計了的事而有些上頭。

上頭的這個勁兒還很大,一時之間怕是過不去了。

要麼漂漂亮亮的扳回一城,要比李叱之前贏的那一次要漂亮的多才行,因為地位不一樣,可用的手段不一樣,所以如果不是更漂亮的贏,那依然是輸。

要麼就認了吧。

可是已經走上舞台的人,就沒有一個願意馬上認輸的人,那麼輕易就願意認輸的人都在舞台下邊看著呢,美其名日是觀眾,實則是……與你們無關。

車馬行。

李叱遞給唐匹敵一根棒棒糖,今天高希寧好像心情不錯,所以又動手做了一些。

她已經許久沒有動手做過棒棒糖,這種和李叱一起發明出來的甜蜜的小東西。

此時此刻,這小甜蜜就在李叱嘴裡。

唐匹敵歪著頭看了李叱一眼,然後很認真地說道:「我奶奶當初跟我說,甜的東西吃多了會肚子疼。」

李叱道:「我可能會肚子疼,但我覺得你現在有些妒忌疼。」

唐匹敵指了指夜空月色下飄過的雲說道:「你看那飄過去的雲,像不像一個呸字?」

李叱道:「沒有那麼簡單,我看像一個饞字。」

唐匹敵道:「我會饞這種幼稚膚淺而且滋味單一的東西?請你不要試圖把我拉低到和你一個層面好不好?哪怕你已經很努力的想把我拉低到……」

李叱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新的棒棒糖遞給唐匹敵。

唐匹敵看了一眼,接過來,剝開糖紙後把棒棒糖塞進嘴裡,砸吧砸吧嘴:「你居然成功了。」

兩個人坐在那往後靠著,看著月色和雲,品著棒棒糖這可惡的單一的卻美滋滋的甜味。

「明天可能會有點忙。」

唐匹敵一邊砸吧嘴一邊說道。

李叱問:「你為什麼要砸吧嘴?」

唐匹敵回答:「這是對糖的尊重。」

李叱也砸吧起來,然後說道:「為什麼我品出來了一種和你不一樣的對糖的尊重?好像是兩個人的,雙人份,你說氣人不氣人。」

唐匹敵:「你是要挑戰餘九齡在我心中的地位?那你高估了他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沒那麼想弄死他,但是現在已經想弄死你了。」

李叱搖頭笑起來,他笑了一會兒後說道:「你猜,明天是節度使大人先沉不住氣,還是沈如盞先沉不住氣?」

唐匹敵回答道:「他們兩個不是一路人,但是他們兩個現在要做的是差不多一樣的事。」

他笑了笑道:「誰先來都一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那兩個人的口味,剛好對付那兩個人。」

李叱嘆道:「能不能輸的體面些。」

唐匹敵道:「你就體面了?」

李叱道:「我不體面啊,我一個已經有心愛|女|人的男人,嘲笑一個還沒有心愛|女|人的男人,本身就是很不體面的一件事,但我得意啊。」

唐匹敵回頭看了看,大概在踅摸他的鐵槍何在,李叱已經起身跑了。

「明天你去對付曾凌。」

遠遠的傳來李叱的喊聲。

唐匹敵喊道:「憑什麼?」

李叱回了一句:「我不要臉啊。」

唐匹敵怔了一下,然後自言自語道:「那你贏了。」

幽州。

羅耿也還沒有睡下,因為他派人給青州節度使崔燕來和豫州節度使劉里送去的信,有了回應。

這是羅耿預料之中的事,但卻讓羅耿心裡更加煩躁起來。

三軍合力圍攻冀州,這自然是很美妙的一件事,但打完了之後誰拿冀州,那就是各憑本事,於是事情就會變得格外不美妙。

到時候要面對的局面,比現在曾凌要面對的局面更複雜,複雜到讓羅耿已經開始後悔。

如果此時不入局,是不是更好一些?

然而此時不入局,那麼這個局就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

他的視線從地圖上挪開,停留在他的書桌上,那桌子上有三封信,其中兩封是崔燕來和劉里給他的回信。

單獨放在一邊的那封信,才是羅耿今天更為煩躁的主要緣故,因為他實在沒有想到,燕山營大當家虞朝宗會給他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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