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山水又相逢 第二十二章 人間清歡(08)

邵磊趕緊起身往裡坐,給梁芙讓出個空位放包,一面說:「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倒了茶,又順道遞過菜單讓梁芙點菜。

如此殷勤備至,自然因為心虛,他那時把梁芙要離婚的消息透露給傅聿城,一定程度肯定得讓梁芙陷於被動。這種事兒,不就是誰打個出其不意誰佔上風。

傅聿城完全摸准了邵磊的心思,對梁芙說:「今天老邵請客,不用客氣。我看二割三分的獺祭不錯,點一瓶吧。」

邵磊哀嚎:「我倆是不是親兄弟,敢這麼下死手。」

「這是給你機會展示誠意。」

梁芙笑了,看向邵磊,「我真點啦?」

邵磊心一狠眼一閉,「點點點,不過今兒這酒是請梁小姐你的,跟老傅一點不相關。」

傅聿城說:「是,我沾師姐的光。」說著話,他手臂搭在梁芙所坐那張椅子的椅背上,湊攏去看菜單,要加一份鹽烤秋刀魚。

點完一合計,應該夠吃。

等服務員收了菜單,梁芙兩手攏著粗陶的杯子,喝著麥茶問邵磊,「你跟傅聿城本科就認識?」

「豈止認識,隔壁宿舍的。」說起傅聿城的舊事來,沒人比邵磊更有勁頭,「現在老傅還好點兒,起碼有人味了。剛進大學那會兒,我們沒人敢主動跟他答話。不誇張,他那時候常年頂著一張憤世嫉俗的臉——老傅,來,再表演一個。」

傅聿城:「滾。」

梁芙笑了笑。她知道那時候傅聿城一定是在為趙卉手術的事情發愁,而且高考失利,想留崇城沒能留下。

「我們那時候,最開始都覺得老傅這人不合群,還老玩深沉,有點兒裝逼。不過久了就發現他靠譜,每逢期末考試,一堆人找他劃重點、複印筆記。我大學四年沒掛科,那真得感謝老傅。」

「感謝我還不請我喝酒?」

「讓你跟著蹭兩口不錯了,再抗議等會兒一口都沒你的。」

傅聿城笑了聲。

梁芙問:「傅聿城女生緣很好吧?」

邵磊瞥一眼傅聿城,故意裝作十分為難的樣子,「這我就不能說了,平白製造人民內部矛盾,容易得罪人。」

傅聿城:「你說,儘管說。」

邵磊還是沒給兄弟造謠抹黑:「追老傅的女生多歸多,但老傅一個看得上眼的都沒有。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能入他法眼,今天總算知道了。」

「你說這種奉承話摸過良心嗎?你倆又不是第一次見面。」

梁芙給逗笑了。她知道傅聿城在旁人面前一貫不苟言笑,但邵磊顯然不屬於「旁人」之列,兩人插科打諢,互相貶損,非得是關係深篤才能如此。

食物一一端上,鋪得整張桌子只剩下放醬油碟的位置。

傅聿城給梁芙調了芥末和醬油,把碟子接過去,她很隨意地接過,放在手邊。

邵磊看來這頓飯兩人就是來「虐狗」的,真正要離婚的夫妻想演這一出隨意都演不出來。

很快那壓軸的清酒送上來,放在冰籃里鎮過,風味恰到好處。

梁芙拿筷子尖拈了一小塊芥末章魚,給嗆得眉頭皺起,忙喝了一口清酒。她知道這酒後勁足,想起上回的教訓,沒敢放開喝。

吃著東西,梁芙問道:「邵律師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邵磊做個誇張的心口中槍的動作,「……別提了,女朋友都沒找著。」

傅聿城當然不會放過損他的機會,「老邵吃虧就吃虧在外貌協會這一點上。」

梁芙說:「我們舞團漂亮女生多啊,要不我給你牽線搭橋?」

邵磊眼睛都亮了,「那真是求之不得。」他說風就是雨的性格,當下便問梁芙有沒有照片給她瞅瞅。

梁芙翻手機,找著不久前去團建在海灘上拍的團體照,遞過去給他看。

邵磊看得認真,放大了一張臉一張臉地打量過去,忽說:「這個,這個我喜歡!」

他把手機屏幕轉過來,梁芙看一眼,陷入沉默。傅聿城好奇,湊過去看一眼,也陷入沉默。

邵磊有點慌,「……怎,怎麼了?」

他看中的是紗紗。

偏偏照片里,紗紗不是她平常那樣朋克少女的裝扮。那時候她剛洗過頭髮,也沒化妝,海風裡一頭長髮飄散,簡單的白T牛仔褲,很有點兒純情校花的感覺。傅聿城知道,這確實是邵磊最喜好的那一口。

要給邵磊看見她平常小臟辮煙熏妝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得嚇得退避三舍。

「邵律師再換一個吧,這個妹子平常不是這種形象。」

哪知道邵磊卻杠上了,「平常喜歡化濃妝?那也沒事兒,我都接受啊,淡妝濃抹總相宜。我就覺得她好,眼睛鼻子都長到我喜歡的點上了。」

傅聿城沖梁芙使個眼色,梁芙意會,也有點促狹心起,挺想知道紗紗這樣耿直性格的,碰上邵磊這種滿嘴跑火車的會是什麼場景。便說:「……那行,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不過她可能跟你想像得不一樣,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最後,傅聿城和邵磊把那瓶清酒喝完,點的食物也基本消滅乾淨。

趁著邵磊去買單,梁芙去了一趟洗手間,順便補妝。她酒喝得不多,但也讓雙頰添了兩分薄紅。

散場出去,外面一陣舒爽涼風。邵磊開車過來的,喊了代駕,他知道傅聿城出國在即,這兩人一定有話要說,沒留下當電燈泡,代駕一到位自己立刻就走了。

傅聿城和梁芙默契地沿著這條路繼續往前走,沿街有繡球莢蒾開得正盛,大團白色的花球,從街旁的紅色磚牆裡伸出來。

梁芙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想拍張照。

但光線不足,試了幾次,拍出來的畫面總是噪點太多。她想了想,問傅聿城藉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補光。

傅聿城隨她搗鼓,自己點燃一支煙,靠著牆等她。

那花球生得高,梁芙踮著腳,拿著兩部手機,舉得手臂都酸了也沒拍出滿意照片。

正要放棄,傅聿城拿過自己的手機,「我幫你照著。」

走近一步,就站在她身後,微熱的體溫蒸騰,他還咬著煙,讓晚風一吹,那煙霧盪進她的鼻腔。

一時覺得心臟漏跳,非得屏住呼吸不可。

她強迫自己排除干擾,踮著腳舉著手機,找了好幾次角度,總算拍到一張尚算滿意的,黑夜白花,似美人月下帶妝出行。

欣賞片刻,後退一步,腳後跟落下,直覺好像踩到了傅聿城的鞋背,立即挪開,身影一晃,被傅聿城扶了一把,站穩。

一抬眼,恰好看進他的眼裡,離得不能再近,呼吸聲都能聽見。

他低著頭,恰好擋住了身後的月光,兩人在一片昏朦之中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很短的時間,卻漫長得已無法呼吸,梁芙受不了,倉皇地退後一步,「……走嗎?」

傅聿城硬生生收回已經快要湊下去的腦袋,「嗯」了一聲。

手抖一下,落下去半截的灰,淡藍色煙霧騰起來,他低著頭抽了一口,低聲說:「走吧。」

繼續往前走,仍然不平靜。

梁芙總覺得自己已無法自然發出聲音,胸腔里心臟還在劇烈跳動,如浪潮鼓噪。

走到了馬路邊上,傅聿城攔了一輛計程車,等梁芙坐上去,他忽掌著車門彎腰問道:「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你要不要過去坐一坐,替我看看還有什麼東西沒收拾好。」

梁芙捺著激烈心跳聲,聲音平靜地說:「好啊。」

她往裡挪了一些,給傅聿城讓出位置。

沒往裡讓太多,傅聿城就挨她坐著,每當司機剎車的時候,兩人的膝蓋總會碰一下,再分開。

她緊攥著包帶,望著窗外,力求聲音聽起來平靜,「……明天什麼出發?」

「早上九點。」

「落地在東京嗎?」

「今年是在京都——需要什麼東西,我抽空給你帶。」

「那我回頭給你列一個清單。」

「好。」

或許一開始就不如沉默。開過去這十五分鐘,梁芙覺得用如坐針氈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好在終於到了,車停在小區門口。

梁芙跟在傅聿城身後,一路說些小區綠化不錯這一類的廢話。等進了電梯,又是一陣煎熬,她只得盯著貼在廂轎上的旅拍廣告去看,連下面的聯繫電話都認認真真地看了三遍。

「到了。」傅聿城低聲說。

她彷彿才回過神,「嗯。」

楊銘在家,依然是佔據了餐桌辦公,看著傅聿城帶人回來,嘴長得老大,半會兒才想起跟梁芙打聲招呼。

傅聿城從鞋架上拿下一雙女士拖鞋,「楊學長給喬麥準備的,你試試看能不能穿下。」

梁芙低著頭換了鞋,略小一碼,有一點擠,也不是不能穿,她低聲問了句,「喬麥經常過來嗎?」

傅聿城沒聽清,「嗯?」

梁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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