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相見誤終身 第十五章 落子無悔(02)

傅聿城水土不服,加之多日熬夜,一落地北京就生了病。

來之前在賽事籌備的大群里就有北京這邊的主辦方提醒,比賽這幾日北京有霾,還挺嚴重。等下了高鐵一看,灰濛濛的空氣恐怕多吸一口就要中毒。天氣影響心情這事兒是有科學根據的,他們明日比賽,大家都處於高度緊張,但不敢說自己緊張,免得害隊友更緊張的狀態。這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天氣,簡直是個契合心境的下馬威。

傅聿城患了腸胃炎,還得拖著病軀準備明日的比賽,晚飯沒吃,直接睡了數個小時。他挂念著明日庭辯的稿子還有個地方沒捋順,臨睡前還定了個鬧鐘。

睡得昏沉,黑暗裡手機響起的時候,他心情煩躁,差點直接把手機摔了。摸過來一看才發覺不是鬧鐘,是個電話。

等靸著拖鞋走到樓下,瞧見梁芙的瞬間,他多少體會到了物理意義上的「眼前一亮」。

傅聿城打量一眼,她穿衛衣和闊腿牛仔褲,扎個馬尾,往小了說,像個高中生,他打起精神,笑得客氣,「師姐過來出差?」

梁芙遠遠就瞧出這人不大有精神,近看面色蒼白,嘴唇有些脫水乾裂,「……你生病了?」

「腸胃炎。」

「吃藥了嗎?」

「白天去診所掛過水。」

他人站著,瞧著她,面容清癯,神色不大濃烈,也沒有要請她上去坐坐的意思。

梁芙也站著,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僵持。

梁芙早發覺這人心思難猜,尤其在他刻意隱藏,不願讓人揣測其情緒的時候。他是因為生病是以情緒懨懨,還是仍舊耿耿於懷再不願應從她的「心血來潮」,她無法知曉。

猶豫一貫不是梁芙的作風,只頓了片刻,她便徑直往前一步將人手臂一挽,「我是過來慰問苦力的,帶我上去看看。」

他們住在十八樓,三女四男,一共四間房,傅聿城跟楊銘一間,小本科生單獨一間。為了讓傅聿城好好休息,這時候人都聚在另兩個男生的房間里。

到了十八樓,傅聿城介紹過自己住的房間之後,還真打算把梁芙往大家聚集的房間裡帶。

梁芙腳步一停,「傅聿城,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聿城低頭瞅她一眼,「我故意什麼?」

這人可真有些惡劣,睚眥必究。梁芙往他房間門口一站,攤手,「房卡。」

房間里不算整潔,床品隨意堆著,藥品和純凈水瓶子雜七雜八鋪了一桌,靠窗掛著兩套明日比賽的正裝,旁邊放著掛燙機。

梁芙自發地去找熱水壺燒水,她沒怎麼照顧過人,料想這種時候「多喝點熱水」總歸是沒錯的。

傅聿城似乎有些焦躁,滿屋子找煙盒,找到之後點燃抽得兇猛,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還生著病。端著煙灰缸晃了一圈,咬著濾嘴又去動那掛燙機熨燙衣服,他蹙著眉黑著臉,只差沒在額頭上寫明「生人勿近」。

梁芙倒是不信邪,靠著桌子瞧他,「你們明天幾點比賽?能旁聽嗎?」

「八點半,不能旁聽。」

「……我也不是真想聽,只是想你贏,我爸老念叨崇大法學系弱,什麼Jessup,貿仲杯……全被人壓一頭。」

「崇大在這塊沒什麼積累。」

「那你有信心嗎?」

「沒有。」

話里話外透著不大想要搭理她的意思,梁芙真要被他氣笑了,頓了片刻,她走過去,徑直把插頭一拔,掛燙機噴氣的聲音消失,傅聿城低頭去看她。

他也不是撐不起這副頹廢模樣,俊眉星目,再怎樣折騰也不顯難看。只是梁芙不喜歡,頭頂一盞燈,燈光融融的暖,可也照不進他眼裡。那裡面只有疏離冷淡,瞧她與瞧任何不熟的朋友沒什麼兩樣。

她多少覺得心頭一梗,自己漏夜前來,平白受這一通氣。可她本能覺得機會就這一次,再不把這結解開,以後就是越纏越緊的一團亂麻。

梁芙迎著他的目光,笑問:「我說一句你就要懟一句?」

傅聿城淡淡地瞥她一眼,沒吭聲。

梁芙把他咬在嘴裡的煙扯下來,扔進一旁的煙灰缸里,到底沒忍住話裡帶火氣,「不舒服就去躺著,跟兩件衣服置什麼……」

話沒說完,她腰忽被傅聿城一把箍住,往他跟前一帶。她呼吸一提,反手按住了一旁沙發靠背的一角,定住身形,仰著頭倔強去看他。

傅聿城定眼瞧她,眼裡一層譏誚之意,「師姐,我雖然算不上大忙人,可也沒那麼多時間一直供人消遣。」摟著她的姿勢溫軟又曖昧,說的話卻是劍拔弩張。

梁芙立馬掙扎,沒掙脫,反讓他箍得更緊。似乎生病讓他失去分寸,這樣咄咄逼人的話也能吐口而出毫不猶豫。

梁芙氣不過,斜眼瞧見煙灰缸里剩半截的煙頭,拿起來便朝他小臂上按去。

「嘶……」傅聿城鬆了手,反倒笑了,「你瘋了?」

倒沒敢真用力,那火星剛一觸及皮膚,她便往回抽手,「你才瘋了!」她把煙頭按回煙灰缸里的動作有一股狠勁,恨不得把什麼人大卸八塊一樣,「……傅聿城,我比你可忙得多,我行程安排有多緊湊,你不如去打聽打聽。」

話里潑天的驕傲和委屈。

靜默一瞬,傅聿城笑出一聲。

梁芙狠話放得並無氣勢:「我現在就走,你馬上給我買回天津的車票!」

「恐怕不行,高鐵這個點已經停運了。」

梁芙瞪著他,本是要生氣,眼圈卻開始泛紅。

傅聿城手臂再去摟她的腰,她掙扎一下卻不再動了。懷裡軟玉溫香,她脾氣再烈,到底是女生,服軟的話,不該由她來說的。

先頭雖有曲折,可話到底已經算是挑明了。他半枚砝碼也沒有的窮鬼,沒資本豪/賭浪擲,可倘若是她下令,他也未妨不要那麼理智。

傅聿城低下頭,目光和語氣一道變得柔軟,哄著她似的:「除夕我去找你,今天你來找我,這事兒就算扯平了,行嗎?」

梁芙「哼」了一聲。

「況且,你還燙了我一下。」

梁芙沖道:「那你也燙我一下!」

「我怎麼捨得。」他笑,難得有些浮浪,捉著她的手去環住自己後背,把她整個地擁入懷中,卻沒半分狎昵之意。

兩人靜靜的都沒有說話,梁芙方覺一路奔襲而來,到這時候心才落定。

「門口」滴的一聲。

楊銘拿著另張房卡,和喬麥一道過來探視傅聿城的情況。開門一看,窗前一男一女「分開避嫌」的動作還沒做全乎,要離不離的,反倒有點被人當場捉/奸的欲蓋彌彰。

門口兩人嚇得跳出去十丈遠,喬麥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學長打擾了!你們繼續!」

傅聿城喝道:「回來。」

喬麥和楊銘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互相謙讓著走了回來,近看才發現站在傅聿城身邊的是梁芙。他倆原本是一批學生中間最沒八卦心思的那一部分書獃子,但方才這種狀況,多少香/艷過了頭。

梁芙站定,離傅聿城半臂遠,神色坦然又凜然,「我在天津巡演,聽我爸吩咐過來給傅聿城加油,順道慰問一下你們。」她說得好像真是這麼回事一樣。

楊銘和喬麥立馬說:「謝謝師姐!」

喬麥說:「師姐請吃夜宵嗎?」

梁芙:「……當然!」

楊銘和喬麥進屋,過去詢問傅聿城狀況,他們白天送他去掛了水,買了葯,但沒一人敢在近前「伺候」——這人生病的時候黑著張臉,誰看了呼吸都要輕三分。

現在再看,人似乎精神多了,不再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喬麥沒忍住,湊到傅聿城跟前悄聲問:「學長,是葯的效果好,還是人的效果好?」

傅聿城失笑,「你又懂了?」

喬麥推眼鏡,「我大致還是懂一點的……」

「你稿子都熟悉了?庭辯準備沒問題了?」

「我是過來陪練的,哪裡輪得到我上場。」

「要真派你上去,你有把握了?」

喬麥陷入思考,「……學長,我開始反思平常的自己可能真的有點招人煩。畢竟現在你一本正經真的太招人煩了。」

「……」傅聿城開始趕人,「滾滾滾,快帶著你『哥』趕緊走,別打擾我休息。」

挖坑還得自己跳,梁芙點了好幾百塊錢的燒烤外賣。等了半個多小時,幾大袋子的燒烤送到,三人留下傅聿城,把犒勞物資送往隔壁。

結果恰逢帶隊的王老師來了,催大家睡覺。王老師自然也認識梁芙,愣了下,有點疑惑她怎麼在這兒,梁庵道並不是今年的指導老師。

梁芙大大方方把方才編排的那理由又說一遍。

倒是說得過去,只是小年輕們對於「近」的概念讓人有點兒費解,隔了一百五十多公里也能叫近?

王老師囑咐大家吃了東西早些睡,一群人累得昏頭轉向,抵不住燒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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