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風雪迷城(05)

試了又試, 終於確定,門從裡面反鎖上了。

林媚拔下鑰匙, 回頭望陸青崖, 無奈擺頭。

恐怕她一出門屋裡的人就聽見動靜,也猜出來大冬天她這麼慌慌忙忙是要去見誰。

林媚敲門, 「媽, 我知道你們沒睡,給我開一下門。」

安靜無聲。

陸青崖抬手扣門, 「阿姨,叔叔, 我是陸青崖……」

裡面響亮的:「滾!」

陸青崖垂下手。

林媚拽他的衣袖, 「……我先帶你去吃點東西, 天冷,你衣服又單薄。」

「等等吧。」

林媚便繼續敲門,「媽, 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聊,您開開門吧……」

忽聽樓上門開, 一女聲詢問:「小林?是小林嗎?怎麼了?沒帶鑰匙?」

林媚忙說:「沒事,劉阿姨……我爸媽在家呢,可能沒聽見我敲門。」

兩個人膝蓋挨著膝蓋, 在門前樓梯上坐下。

陸青崖心裡愧疚,把她的手抓過來,很用力地攥住,「……我理解二老, 換我一樣不能過這道檻。」

「我媽其實還好,氣性一過,軟磨硬泡總有辦法,但是我爸挺固執的,」林媚悶聲說,「小恩小惠收買不了他,得他自己想清楚。」

林媚忽然覺得鼻子癢,掩口打了個噴嚏。

陸青崖忙問:「是不是冷?」

「還好,」林媚用力握著他的手,涼的,浸了冰水一樣,「你冷不冷?」

「我沒事。」陸青崖伸手攬住她胳膊。

她往旁邊挪了一下,與他靠得更近。

「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

林媚抬眼,「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陸青崖笑著,「你錯過了宿舍門禁時間那次?」

那時候是在秋天,林媚去車隊看陸青崖訓練,到很晚,陸青崖送她回來。宿舍十一點半關門,她被攔在門口,喊了好幾聲舍管阿姨,無人應答。

宿舍樓前有一株桂花樹,晚上的香味不如白天那樣濃郁膩人,浸了水一樣的沉而遠。

反正已經遲了,兩個人索性就在宿舍樓前的階梯上坐下聊天。有風有月,還有天上黯淡的星光。

那是第一次,林媚小心翼翼地提起未來這個話題,而陸青崖沒有迴避,雖然仍是語焉不詳。

那時候,他說,沒別的想法,只不想過他爸那樣的生活。他不喜歡鑽營,只想把一生奉獻給喜歡的事。

她問,那我呢?

他笑看著她,「你不就包括在『喜歡』這裡面了嗎?」

那話真動聽,現在她每每想起,還能記得當時自己是如何心跳加速。

陸青崖沉聲說:「除了分手的時候說的那些混賬話,我對你說的每一句都作數。」

林媚張了張口,「——阿嚏!」

陸青崖趕緊伸手探她前額,「你是不是感冒了?」

「沒……」她試著咽了咽口水,嗓子干疼。

陸青崖攥著她的手從台階上拽起來,走到門前,抬手扣了三下,朗聲道:「叔叔阿姨,今天我不打擾了,你們開門讓林媚進去吧,外面冷,她得凍感冒了。」

林媚小聲:「陸……」

陸青崖輕聲勸道:「你要是感冒就得不償失了,先進去,我明早再來。」

林媚笑了,「……明早就有我給你開門了。這也是你的戰術?」

等了約莫有一分多鐘,門開了。

盧巧春面色鐵青,指著林媚,「你進來,」又指著陸青崖,「你,給我滾!」

「媽……」

陸青崖把林媚往裡一推,目光示意她先別犟。

林媚正打算開口勸說兩句,盧巧春捉著她手臂一把拽進去,「哐」一下就把門關上了。

盧巧春堵住門,「你要是給他開門,現在就收拾東西滾出去,一輩子別回來。」

林媚想了想,決定還是先順著。先吵了兩個多小時,現在天也晚了,大家都在氣頭上,非要趕在這時候聊,也聊不出什麼好結果。

手機震動,是陸青崖來了消息,讓她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林媚讓他趕緊去附近找個地方住下,又問需不需要幫忙聯繫莫一笑幫忙安置。

陸青崖:「不用。注意保暖,早點睡吧。」

十分鐘後,林媚給陸青崖去了條消息:「你走了嗎?」

門口,聲控燈已經熄滅了。

黑暗之中,手機亮起來。仍舊坐在台階上的陸青崖低頭看一眼,回覆,「走了,放心吧。」

手機背光暗下去,他目光望著,昏暗之中一階一階往下延伸的樓梯。

這種時候,格外地想抽一支煙,已經戒了的癮頭似乎又上來了,焦灼,五內俱焚,煙能讓他放鬆些。

明天能不能順利見上林媚的父母,他沒把握,更加不想林媚夾在中間受委屈。

他暗罵自己一句,一拳砸上欄杆,嗡嗡晃動。

很久,夜徹底安靜。

估摸林媚已經睡了,陸青崖緩緩起身。

樓道里冷地如同冰窖,他皮靴里灌了冰塊一樣,腳已經凍得徹底沒知覺了。

外面,雪還在下。

陸青崖把夾克的拉鏈敞開了些,蹲下身解開靴子的帶子,重新綁了一遍。

沿著濕滑的人行道,跑。

跑了快有十公里,身體緩和起來,心裡讓他左立難安的悔恨和愧疚卻還是沒有消散一分一毫。

一看時間,已經快到凌晨。

在附近找快捷酒店下榻,沖了個熱水澡,悶頭大睡。

清晨五點,陸青崖醒來。

冬天夜長,天還沒亮,這時候商場自然也還沒開門。他往邱博那兒去,把他從睡夢裡吵起來,順了件棉衣穿上,再去林媚所在的小區去。

沒上樓,就等在樓下門前的樹影里。雪停了,氣溫卻比昨天更低。

天光大亮的時候,陸青崖看見樓里出來一個男人。

辨認了一會兒,他確信那應該就是林媚曾給他看過照片的林樂邦。

林樂邦穿著一件短款的羽絨服,黑長褲,腳下是防水的運動鞋,腋下夾著幾本書,縮著脖子,飛快往前走。

頓了片刻,陸青崖迎著林樂邦走過去。

他身影高大,往那兒一站就頗具氣勢。林樂邦瞧見,登時剎住腳步。

「叔叔,」陸青崖頷首,「我是陸青崖,能不能耽誤您一點兒時間。」

林樂邦太陽穴鼓起,「我跟你沒什麼可聊的。」

「我不是來求您原諒,我就是來跟你表個態。我對林媚是真心實意的。以前犯了錯,傷害了她;今後,我想盡我所能,拿我一輩子去彌補。」風大,他說得急促,冷空氣里一團一團的白氣。

林樂邦看著他,面色如罩霜雪,「盡你所能?那我現在要你跪下,要你當著咱們全小區業主的面跟我女兒承認錯誤,你敢不敢?」

「噗通」一聲。

陸青崖目也不瞬。

林樂邦一震,「……你曉不曉得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這人骨頭忒輕,我瞧不起!」

「叔叔,這些都是形式,要這能讓您跟阿姨心裡舒坦點,讓我跪三天三夜都無所謂。我求的是林媚一輩子的幸福,我連命都能給她,跪一跪算得上什麼?」

誠然俗語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若能抵消林媚八年來受的苦,他情願跪到天荒地老去。

即便跪著,他背挺得筆直,神情是決不後退的凜然。

林樂邦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你能拿什麼給我女兒幸福?」

「她想要什麼,我就爭取給她什麼。」陸青崖沉聲道,「轉業報告我已經交上去了,批准下來以後,我會回江浦市,跟我朋友一起做生意,物質上不會虧待她任何……」

有起得早出去買菜的人,瞧見這副奇觀,都要駐足看稀奇似地看兩眼。

幾次下來,林樂邦反倒訕訕,「你站起來。」

「叔叔,我就跪著吧,只要您聽我把話說完,除了物質方面……」

「我讓你起來!」

陸青崖絲毫不動,繼續飛快陳述他後面的安排,生怕說慢了林樂邦扭頭就走。

林樂邦看著他,「你知不知道,我閨女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她長到二十歲,沒吃過一丁點兒苦。我們不是什麼大富之家,可能給她的,我們都在創造條件給她。誰不是受寵愛長大,誰不是父母的心頭肉,憑什麼就得由著你來欺負我女兒?」

陸青崖嚴肅沉聲:「對不起。」

「她心軟,可我們不能心軟。今後你要再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那就真是要害她萬劫不復!我決不會同意你倆的事——你走吧,我不打你是我給你面子,今後別找過來了!」

陸青崖急切卻也堅決,「叔叔,我沒別的請求,希望您不要難林媚,讓她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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