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風雪迷城(01)

十一月, 銅湖市天氣開始轉涼。

這天吃過晚飯,陸青崖和沈銳到宿舍去巡查。一百多號人都住在一棟樓里, 互相往來方便。

關逸陽在虞川他們宿舍里, 翹腿坐在床沿上,跟虞川分享他的射擊特訓心得。上周, 他被支隊派去省里某基地參加特訓, 最後的比武彙報,又給中隊掙了個第一。

虞川事事求上進, 奈何他腦子好使,但在武力方面, 不管是狙擊、擒拿、投彈……都比別人差了一截。

關逸陽滔滔不絕, 虞川卻一直坐在小板凳上, 悶頭擦鞋。

陸青崖觀察了一會兒,忽說:「虞川,跟我去操場上, 咱們過過招。」

操場上有人在跑步,有人在高低杠那兒練臂力。

虞川跟在陸青崖身後, 一直沒說話。

「川兒,你是不是有情緒?」

一般大家喊他「川兒」的時候,都是比較私人的場合。虞川聽出來現在陸青崖不是以隊長, 而是以兄弟的身份在和他說話,戒備心少了幾分。

虞川悶聲說:「……沒什麼情緒。」

陸青崖笑說:「你這句話就已經是在帶情緒了。」

虞川一屁股在草地上坐下,等陸青崖也跟著坐下了,方說:「……我處處都在給中隊拖後腿。」

「中隊還在給你的智商拖後腿呢, 」陸青崖側頭看他,「因為關逸陽射擊又拿第一的事?他也就這項拿得出手,你非拿自己的短處跟他比做什麼?」

虞川在中隊算年紀小的,也就比最小的姚旭大兩歲。人聰明,心眼多,心思就多。

陸青崖:「你是我親自挑來中隊的,還記得嗎?那時候我也剛當上中隊長。」

「陸隊,你當時為什麼看中我?」

「那時候你們分組模擬實戰演練,你雖然不是組長,但提了不少有創見性的戰術,我就覺得你腦子好使。有時候,正確的戰術比一味猛衝直撞更重要。中隊一百多人,你武力不足的地方,別人替你補上就成。咱們是一個集體,不講個人英雄主義。」

虞川沉默了許久,說道:「……我不是嫉妒關排,畢竟他拿第一,也是給中隊爭光,我就是……」

「氣自己怎麼練都趕不上?」陸青崖抬手拍一拍他肩膀,「你就是心太重,有這功夫胡思亂想,不如去操場上跑二十圈。」

夜裡風有點兒涼,陸青崖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件單衣,看虞川也差不多,便把他一把拽起來,「走走走,去我宿舍吃點東西,你嫂子寄來的牛肉乾要被沈指導員一個人吃完了。」

「陸隊,這種時候就不要秀恩愛了。」

陸青崖笑了一聲。

虞川把他手臂掙開,「陸隊,你先回去吧,我去跑二十圈。」

陸青崖:「……」

還真跑啊。

幹部宿舍里,沈銳也已經回來了。

陸青崖脫著鞋,忽地停下動作,「老沈,這是你來中隊的第幾年了?」

沈銳看著他,「怎麼了?」

「沒什麼,」陸青崖脫了鞋,換上涼拖,「就覺得時間過得快,我八月挑進來的那幾個新兵蛋子,也已經適應得如魚得水了。」

「陸隊長,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作風。」

陸青崖笑了笑,瞅見擱在一旁的吉他,拿了過來,信手撥了兩段旋律。

他哼了兩聲,沈銳聽出來是:「我的好兄弟,心裡有話你對我說……前方大路一起走,哪怕是河也一起過……」

沈銳心裡莫名冒出個念頭,「老陸,你是不是……」

陸青崖抬頭,「嗯?」

沈銳搖了搖頭,抖開疊成豆腐塊的被子,「別彈了,擾民不擾民?」

清晨,集合的哨聲響徹操場。

剛接到支隊通報,禁毒大隊取得了新進展:之前在平東市銅匠橋被捕的王超,供出了他常與之交易的一名毒販。經過偵查發現,該名毒販昨晚回到了銅湖市。

據王超交代,這名毒販在緬老越一帶混的代號是「灰蛇」,真名不清楚,只知道姓金,因為曾聽過有人叫他「金哥」。

聯合行動組通過徹底的排查,摸清楚了這個「灰蛇」的底細。「灰蛇」原名金自強,今年四十歲,五年前就開始在西南邊境一帶活躍。

金自強昨晚凌晨抵達,在平原路的一處民居樓里落腳。他攜帶槍支,十分危險,必須立即將其抓獲。

平原路上,中隊和公安幹警匯合。

嚴峰上來說明情況:「我們剛剛接到消息,金自強挾持了一名人質,躲在三單元6樓A室。金自強非常警覺,他早上原本準備離開,發現我們安排在附近的便衣,立即返回樓里,在樓道里碰上了要去上幼兒園的人質和其家屬,持槍威脅……」

支隊副參謀長李釗平插話:「意思是,人質……」

「是個孩子,」嚴峰面色凝重,「五歲。」

李釗平問:「孩子家屬呢?」

嚴峰向著旁邊指了指。

警車旁立著三個人,兩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穿著睡衣,似乎是夫妻,女人被男人抱在懷裡,低聲抽泣。

另外一個女人打扮入時,捂著嘴,聲音有點兒哽咽,不住聲地道歉。

陸青崖看了一眼,總覺得打扮入時的這人頗為眼熟。

沈銳湊近一步,把他心裡的疑惑點了出來:「……怎麼看著好像是陳老師的堂妹陳珂?」

陸青崖眯眼又看了看,「你過去問問。」

「怎麼不是你過去問問?」

「我這時候湊過去關心,合適嗎?」

沈銳鄙視:「公私分明,懂不懂?」說罷,轉身就對離他最近,在一旁待命的虞川說道,「虞川,過去問問,」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位姑娘是不是陳一梅老師的堂妹。」

陸青崖嘖嘖感嘆:「沈指導員,你這一手可真不厚道。」

那人真是陳珂。

虞川來問,她急忙把他往旁邊拉了一下,低聲說:「你是機動中隊的吧?」

虞川點頭,「我叫虞川,陸隊長手下的。」

陳珂啞聲說:「我和徐海政委是親戚的這件事,麻煩你們不要說出去,我怕會引起對你們中隊不必要的議論……或者詆毀。」

虞川愣了一下,低頭去看她。

她這回沒穿著上次在醫院見時的護士制服,穿了件咖啡色的風衣,人顯得很瘦,又剛哭過,鼻子是紅的。

她明知道如果說出跟徐海政委的親戚關係,一定會得到更高的重視,但一字不說,不但如此,還囑咐他們不要說。

驟然間,虞川對她略有改觀。

「好,我明白了。」

陳珂背過身去抹了抹眼睛,「……謝謝。拜託你們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證筱筱的安全。」

虞川回到陸青崖和沈銳跟前,轉達了剛剛陳珂所說的話。

陸青崖沉聲道:「是與不是,我們目標都不會變,解救人質,保障周圍居民生命財產安全。」

據陳珂敘述,那對夫妻中的妻子,是她醫學院的老師,姓江。今早她過來拿一份資料,正好碰上江老師發燒,江老師的愛人又要趕著去上班。

幼兒園正好在她去總隊醫院上班的路上,她便主動提出將他們的女兒筱筱送過去。結果沒想到在樓道里,恰好就碰上了已被驚動的金自強。

人質太小,金自強手裡又有武器,貿然闖入,極有可能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

行動組決定,先對金自強喊話,進行政治攻心,勸說他釋放人質,出來自首。

嚴峰舉著擴音喇叭,向著六樓大喊勸說。

然而回應他的,是屋內兩聲劇烈的槍響。

這時候,對講機里傳來關逸陽的聲音:「報告!由於防盜網阻擋,室內拉著窗帘,沒有狙擊視野!」

政治攻心無用,又無法遠程狙擊,情勢驟然變得更加困難。

如此僵持了近兩小時,公安這邊偵查出來一個情況:金自強在寮國,跟當地一名婦女育有一個孩子。

行動組決定從這個角度入手,再進行一輪政治攻心。

嚴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金自強,孩子是無辜的!你自己也有一個女兒,將心比心,如果你的女兒落到這樣的險境……」

一旁的江老師,抱著愛人再度痛哭。

陳珂愧疚難安,抹淚沉默。

正這時候,江老師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她接起來聽了一句,嚷道:「是金自強!是金自強!」

電話里,金自強提出可以釋放人質,但前提是要方才送小孩兒去幼兒園的那位女士去接。一旦發現有第二個人進入大樓,他會立馬開槍。

李釗平當即說道:「不行!」

陳珂卻堅決道:「我去,如果不是我,江老師也……」

李釗平:「我們決不能讓另一個無辜的群眾進去犯險。」

陳珂和李釗平認識,知道他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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