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故城舊人(01)

愛德蒙蹭著陸青崖亂嗅一通, 伸出舌頭只往身上舔,瘋玩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林媚蹲下身, 向著愛德蒙伸出手, 「你還記得我嗎?」

愛德蒙在她手掌心嗅了兩下,沖著她汪了幾聲, 尾巴搖動得格外歡實。

林媚撓著愛德蒙的下巴, 轉頭看向從地上蹲起來,正在拍身上灰塵的陸青崖, 「……他這個反應,是記得還不是不記得?」

陸青崖笑說:「記得吧, 林老師當年的英姿誰忘得了。」

林媚瞪他一眼。

不遠處, 一道身影朝著門口快速走過來。陸青崖瞧一眼, 站起身拍打褲子上的灰,「單東亭。出來接我們了。」

林媚驚訝:「……誰?」

走過來的身影魁梧健壯,和記憶中的瘦竹竿半點都對不上。

等到了跟前, 仔細去辨認五官,還真是單東亭。

「林老師, 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單東亭熱情地朝著林媚伸出手,上下打量一眼, 笑說,「林老師還是這麼年輕漂亮。」

陸青崖:「那肯定不像你,礦洞里蹉跎過幾年一樣。」

「嘿,老陸你好意思說我, 瞧你現在這幅尊榮,站在林老師身邊真不嫌磕磣。」

林媚牽著狗,跟在陸青崖身後。

前面兩個大男人一路互損,還跟從前一樣。

很多過往的事情頃刻間一齊往腦海中湧來,讓人恍然。

八九年的時間,是彈指一揮,也彷彿浮生一夢。

這兒房價低,單東亭自然是挑了一處環境最好的,別墅帶游泳池和花園,後門出去沿步道走三百米就是湖岸。

花園裡種著紫薇花和三角梅,這個季節開得正好。

中午吃魚,在湖畔的餐廳。

湖光水色,四面來風。

店家上了新沏的茶,茶湯通透,一股澀香。陸青崖成天忙得摸爬滾打,鮮少有這樣忙裡偷閒的時候,翹著腿,喝了口茶,手臂搭在林媚身後的椅背上,感嘆,「單東亭,你太會過日子了。」

單東亭搗鼓紫砂壺,「三年前就讓你退役,跟我一塊兒做生意,非是不聽。」

陸青崖笑了笑。

單東亭便看向林媚,「真不是我說他,在部隊待著有什麼好,苦全吃了,有時候還落不到一點好。有幾年過年,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到我這兒來吃頓飯,他說來不了,值班。問他吃什麼,說在食堂,問炊事員借了口鍋,涮火鍋吃——不是革命年代了啊,這也混得忒慘了。」

林媚看了陸青崖一眼,笑說:「他可能覺得這樣挺好吧。」

「他一個人是挺好,現在呢?有老婆有孩子……」單東亭頓住,估計意識到這是個敏感問題,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轉移話題,「……那個,林老師現在做什麼的?」

「做翻譯,跟朋友合夥開工作室。」

「賺得還行吧?」

林媚笑說:「還行。」

單東亭瞟一眼陸青崖,「老陸,有壓力嗎?賺得可比你多多了。」

陸青崖瞅著林媚,笑說:「林老師高風亮節,不圖這個。」

林媚笑說:「……偶爾還是想圖一下的,比如我覺得這裡的別墅就挺好。」

單東亭忙說:「置業安家必選啊!這兒離旦城的新大學城近,不少大學老師在這兒買房,這幾年肯定得漲。」

成年人湊在一起,無非就是聊房子工作這些事。八年過去了,大家早不是當年湊在一起,搗鼓什麼摩托車大賽的小屁孩。

單東亭本科畢業以後就自己在倒騰做生意,開始開了個不到十平米的串串店,現在坐擁三家火鍋店,旦城市中心也買了房,是他們中間,依靠自己混得比較不錯的。邱博拿家裡的錢做啟動資金,一直在做投資那一塊,賠一陣賺一陣,好在家底厚,禁得起他折騰,感情方面依然活色生香,婷婷之後,還有無數個姍姍雅雅蓉蓉莉莉……反正不缺女人。

單東亭笑著下結論,「咱們中間,就陸少的發展路線比較清奇。」

陸青崖好幾百年沒聽過這個叫法了,挑了挑眉,「成了,我來一回,你就跟我憶苦思甜一回,現在明白我為什麼不愛來了吧?」

單東亭笑罵:「滾。」

又說:「你統共來過幾回?一根手指就數得過來。」

陸青崖看向一旁一直笑而不語,默默品茶的單夫人,「嫂子,我看東亭就是閑的,你們琢磨琢磨開第四家分店吧。」

單東亭媳婦兒姓米,大家都叫她小米,是個瞧著柔柔弱弱的姑娘。她小時候家裡發生火災,吸入大量的煙霧,聲帶受損,所以說話很慢,聲音也有點沙啞,因為這個原因,她不大喜歡開口,但一直面帶微笑。

單東亭:「你入股嗎?」

「不入,沒錢。」

魚是現釣現殺的,十分新鮮。

清蒸,撒點兒豆豉油蔥花末,味道特別好。

吃完以後,單東亭租了條快艇,領著兩人游湖。

湖面一碧萬頃,快艇激起水花,被風吹得盪入舷內。

「冷不冷?」陸青崖看林媚搓了一下手臂,靠過去摟著她胳膊。

林媚搖頭,「還好,風有點大。」

陸青崖直起身體,微微側身,把風擋在背後。

引擎轟鳴,湖風浩蕩,單東亭剛開始還想替他們解說幾句,被風吹成了二傻子,也就乖乖坐下,把小米嬌小的身軀護在懷中。

陸青崖脫了自己身上外套,給林媚裹上。

林媚看他裡面是件短袖T恤,「你不冷?」

陸青崖笑了笑,「有一年冬天我們去大連集訓,蹚凍湖,零下十幾度的天氣,湖面上都是冰碴。」

林媚想一想就凍得慌,打了一個哆嗦。

陸青崖繫上外套的兩隻袖子,像是還怕她冷,又抓過她的手,緊緊捂在手中。

「喜歡這兒?」

「有山有水,不錯呀。」

有幾隻水鳥從湖面上掠過,偶爾停在船尾,似乎不怕人。

林媚轉過頭去,饒有興味地盯著。

聽見風聲和水浪之中,陸青崖平淡地說:「……這些年一直沒攢下錢,一是覺得沒這個必要。二是像劉棟這樣的兄弟,自己做生意,資金沒到位,會問我借點兒。我一直沒有用錢的地方,所以也沒問他們要。如果你喜歡這兒,我去問問,連本帶息,應該也不少……」

林媚驚訝地轉過頭去看他。

他神情很認真。

林媚忙說:「不,我是開玩笑的……這麼遠的地方,買了一年住不上兩個月,多不划算。」

她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單東亭說的那番話真會讓他耿耿於懷。

「陸青崖,」林媚靠得更近了些,腦袋挨著他肩膀,「……你不會也覺得男人收入一定要比女人高吧。」

陸青崖笑了笑。

「……你只能轉業,跟著單東亭單幹了。」

陸青崖看著她。

林媚腦袋往他肩窩處蹭,聲音悶在那兒,聽著有點模糊不清,「……可我更喜歡你穿制服的樣子。」

「是嗎?多喜歡?」

聲音更小,他快湊到她嘴邊才聽清,「……你一穿上我就想給你扒下來。」

陸青崖沉聲一笑。

林媚抱住他,手指閑不住似的在他腰上瞎撓,「你還不知道我嗎,從來都只喜歡帥的,不喜歡有錢的。」

「……還真對我一見鍾情?」

「……差不多了,誰讓你帥呢——現在更帥。」

陸青崖挑眉,「你自己評估一下,你覺得這安慰有用嗎?」

「沒用嗎?」林媚抬起目光看他,話沒說過口,自己先臉紅,「……到晚上我再說一遍?」

陸青崖早發現了,每回林媚拿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有點羞澀地看著他的時候,他真有點遭不住。

旱了一個多月,再聯繫她剛剛說的話,差點就起反應了。

湖上盪一圈,回到上船的地方,又被領著去釣魚。

林媚不擅長這個,就蹲在陸青崖身邊,看他把魚竿拋出去。

說是釣魚,其實也就是換個地方聊天。

陸青崖的外套還在她手裡,這次系在了腰上,怕蹲下時低腰牛仔褲露出太多。

林媚挨著陸青崖,從岸上摸了一把石子,往湖面上扔,邊扔邊和他講最近林言謹的事。

「……他其實沒那麼排斥,只是突然知道真相,一時接受不了。這段日子,一直在旁敲側擊,問更多關於你的事……還有,他告訴我,你那天在車上給他的根本不是什麼空彈殼,是……」

「子彈。」陸青崖低聲說,「……我手臂里取出來的。」

石子從手裡跌落,跳了兩下,落入湖中,盪起小小的漣漪。

林媚跟著顫了一下。

便去抓他手臂,非要再看看那處疤痕。

雲雨的時候,不是沒看過,他一背的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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