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色小城(04)

吃過早餐, 陸青崖先領著林媚和林言謹到營房去。他是機動中隊的隊長,又提前打過招呼, 這點「特權」倒是有的。

中隊通常早上六點就要出操訓練, 大家都是早起習慣了的人,在通常情況下可以休息的周六也不例外。一路進去, 就看見有人摟著被子往外面的竿子上架, 有人坐在宿舍樓前的台階上,低著頭打電話。

他們見著陸青崖都是一個反應, 爽快地叫了聲「陸隊長」,瞥見身後跟上的林媚, 再笑嘻嘻地加一聲「嫂子」, 但等再看見林言謹, 就犯了難,支支吾吾的啥也喊不出口。

這些天,陸青崖找了個女朋友的事已經在中隊上傳開了, 大家一方面很激動陸隊長嘴裡說了這麼些年的初戀,居然真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方面又暗自犯嘀咕:可惜「離過婚」,娃兒都這麼大了。

他們都覺得陸青崖條件不差,多少是個軍官, 雖然工資待遇是比不上那些私企外企的,幹個體戶的,但陸隊長長得帥啊,這張臉擺家裡都足夠賞心悅目了, 日日對著能多吃幾碗飯。

隊里不少人是見過林媚的,也知道她長得不差,雖然不至於到國色天香的程度,但因為皮膚白眼睛大,擱在普通人裡面,妥妥鶴立雞群的效果;聽說還挺有錢,自己是半個老闆,英語說得溜,法語義大利語都能來點兒……

原本郎才女貌,挺配,但可惜就可惜在女方「離過婚」。

沈銳、關逸陽他們幾個跟林媚打交道比較多倒是沒這個想法,尤其關逸陽,早跟林言謹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他昨天執行任務,兩點多才睡,今天起得稍微遲了一些,正在水房裡洗漱,聽見有兩人在說「陸隊的女朋友來了」,牙膏沫子都沒吐乾淨,匆匆抹了一把臉就出去了。

在幹部宿舍樓前,沈銳、虞川他們幾個領頭,已經把人圍住了。

大伙兒紛紛起鬨:「嫂子想上去參觀可以,但咱們中隊有規矩,不管是誰,家屬過來探親,必須得出一個才藝表演!」

陸青崖瞅著明顯是帶頭的虞川,「什麼時候立的規矩,我怎麼不知道?」

虞川臉不紅心不跳,「十分鐘前,百人表決通過,沈指導員批准。」

沈銳:「我批准了。」

他們當兵的不矯情,以前拉歌的時候說得最多的就是「扭扭捏捏像姑娘」,如果是擱陸青崖身上,表演就表演了,但現在涉及到林媚。

當年在KTV,單東亭和邱博他們怎麼起鬨,林媚也只肯跟合唱兩句,還只唱副歌的部分。才藝展示這方面,她真的有點露怯,本質是個很悶的人。

陸青崖低頭看著林媚,探詢的目光,意思是讓她拿決定。

整個中隊是滿連的編製,加起來一百號人,聽到消息的沒聽到消息的,都在往這邊趕。

林媚心裡清楚,這個面子無論如何是要給陸青崖的。

她微笑看他,「就我的老本行,行嗎?我唱首英文歌。」

大家鼓掌歡呼,林媚又加了一句,「……陸隊長給我伴奏。」

陸青崖挑眉,林媚看著他笑。

片刻,陸青崖一擼袖子,「吉他在我宿舍,誰幫忙……」

虞川:「我我我!」

撥開人群,一溜煙就跑上去了。

另一邊,關逸陽跟林言謹已經勝利會師,兩人在人群的外圍,嘀嘀咕咕只有他倆才能聽懂的話題去了。

沒一會兒,虞川把吉他拿下來。

陸青崖調了一下弦,讓林媚哼兩句,他先定個調。林媚剛只哼了一句,他就聽出來了:「《Breathe》?」他掃了幾下,「伴奏是這樣吧?」

林媚也拿不準,「好像是。」

陸青崖笑了笑,低聲問:「你怎麼跟我一樣,曲庫幾年沒更新了?」

他們在一起那會兒,泰勒·斯威夫特剛火,KTV每個包房都能聽見有人荒腔走板撕心裂肺地唱《Love Story》,邱博的女朋友婷婷也唱,不只這一首,泰勒那一年出的專輯,每首她都能倒背如流。

林媚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婷婷的英文發音,比那時候陸青崖的脾氣還爛。

準備工作做好,陸青崖看她,「你先唱吧,我先彈了,怕你不知道從哪裡開始進人聲。」

陸青崖說的是實話,林媚笑了笑,抬頭一看,無數道目光正期待地盯著她,當下就有些緊張了,唱第一句的時候,嗓子整個都是劈的。

好在吉他伴奏及時跟進,陸青崖和她交換一個眼神,點一點頭,像是鼓勵。林媚多少放鬆了一些,開始踩上伴奏的拍子,「……Now I don''t know what to be without you around……」

這是首九年前的老歌了,有會唱的人,也都跟著哼上兩句。

林媚轉頭,目光看著陸青崖:「……You''re the only thing I know like the back of my hand,and I can''t breathe without you,but I have to……」

從決定回頭開始,兩人常常各自想過的問題就是「如果當時」。

如果這一回碰上沒能複合,於他們而言可能就是真的散了,餘生再不會有任何交集的那種散了。

心裡藏了情緒,能反應在唱出來的歌里。

大家一看兩人都垂著眉,一個彈,一個唱,唱的還是「沒有你我無法呼吸」這樣的詞。

多少有點觸動。

「二婚」就「二婚」吧,世界上能有多少相愛的人,走散以後還能回到彼此身邊呢?

不只需要緣分,還需要兜兜轉轉之後,歷久卻彌堅的決心。

林媚好歹是把這首歌唱完了,合掌鞠躬,說自己唱得不好,大家擔待。

陸青崖提著吉他,目光一圈掃過去,「批准了的沈指導員,怎麼樣,能放行了吧?」

大家鬧已鬧過,也就點到為止了,畢竟是中隊長帶過來的人,太過分了怕人臉皮薄,鼓著掌連聲說「嫂子唱得好」「嫂子英語溜」……

陸青崖便要領著人上去,環視一周,大的在身邊呢,小的卻不見了。

關逸陽蹲在地上,捏著一個石子兒在水泥地上畫南海局勢圖,邊畫邊跟蹲在對面的林言謹解釋「沙」、「礁」、「島」這三者的區別……

剛講到起勁處,一道影子投了下來。

關逸陽一個咯噔,扔了石子,屁股著火似的彈了起來,「那啥,眼鏡兒,你先跟咱們陸隊去參觀參觀,我想起來我衣服還沒洗呢,先走了!」

陸青崖笑了一聲,伸手摸林言謹腦袋,把他往回帶。

等參觀過了宿舍,又去了榮譽室。

一面牆上全是獎章,個人的集體的,粗略掃了一眼,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言謹扒著細看,在裡面找到好幾個署名是「陸青崖」的,便問:「陸隊長,這是不是就是你啊。」

陸青崖笑著答了聲是。

言謹再看他時,眼神都更亮了。

陸青崖說:「眼鏡兒,下回再想聊什麼南海局勢,中印邊境衝突,找我就行……你關排長還是我領著入門的。」

這話太酸了,林媚簡直沒耳聽。

之後就去言謹心嚮往之的靶場。

他們部隊里的這一個是小型的,基本訓練夠用,碰上集訓或者什麼特殊訓練,得去省里的某射擊基地,那裡是保密單位,自然是不能帶人過去的。

然而即便是小型的也夠言謹瘋了,撒開腿跑了一圈,摸一摸豎在遠處的靶子,還摸著地想找一找有沒有掉落的空彈殼,也不怕身上一套上千的衣服弄髒,哪裡還有一點平常斯文紳士的樣子。

到底是小男孩兒,玩樂和對軍裝的嚮往都是天性。

陸青崖就蹲在跟他講解,他們平常是怎麼做射擊訓練的。其實他們普通武警戰士,一個月也就只有兩三次實彈射擊的機會,一次五發子彈,其餘時間都是吊磚頭端槍練瞄準。

「你關叔叔是隊里的狙擊手,他一年能打上萬發子彈。」

雖然對林言謹跟關逸陽的關係,比跟他親近這點,陸青崖有些吃味,但對於自己手下的戰士,他從來不吝誇獎。

「不要覺得聽著風光,都是一天一天練出來,集訓的時候一天要打三四百發子彈,槍端久了手都磨出血泡。而且這三百發子彈不是瞎打的,得計成績,分數不夠回頭還得加練。射擊需要全神貫注,一天下來,不比你做數學累。」

言謹:「我做數學題不累。」

陸青崖笑說:「你媽媽做數學題累。」

不遠處的林媚:「你們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林言謹:「沒呢,我們在誇你!」

林媚:「……」

營地里無非就那些地方,能參觀的地方都參觀過了,陸青崖領著兩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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