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既做我的眼淚(02)

小餐桌上方垂著三盞筒形吊燈, 布下的暖光很漂亮,照射得食物色澤更好看。

通常, 餐桌上是兩個人聊事情、培養感情的地方。

有時候, 沈漁會開一集綜藝、動畫或者電視劇,兩人邊吃邊看。

而陸明潼即便不感興趣, 也會陪著她一起, 間或就節目內容吐槽幾句。

沈漁一一解開盛裝夜宵的塑料袋子,將一次性方便筷掰開遞給陸明潼。

也是很巧,回來看見有賣玉米南瓜粥的, 她的身體早被一整天的加班掏空情緒,急需要一些熱乎的東西, 就叫人打包了一碗。

現在給陸明潼這個病秧子吃正正合適。

沈漁自己吃蛋炒飯, 和一些鹵過的素菜, 藕片、土豆片、海帶結等。

她屢次打掉陸明潼伸過來夾菜的筷子。

小朋友不高興了:「這粥很淡啊。」

「叫你不吃晚飯。胃疼的人不配吃這麼辣的東西。」

「你是我女朋友還是我媽呢……」

「有必要的時候,我還能是你大爺。」

陸明潼自知理虧, 不辯駁了, 乖乖喝粥。

在照顧他這件事情上, 沈漁具有不可挑戰的權威。

他是食慾淡薄的人, 有一勺沒一勺地喝著。

但食物香氣、淺橙燈光與沈漁的存在本身,還是感染他,讓他從這些之中汲取了暖意。

便慢慢地告知了沈漁,蔣從周的事。

氣得沈漁要掀桌子,「他怎麼還有臉來認你。」

陸明潼說,不會認他的, 原本生命里,這人就是缺席。今日願意去見他,只是想聽一聽當年那個故事的真貌。

又告訴她,為了拒絕這份不該屬於他的職責,他拒絕了一家互聯網公司,「……照他所言的配置,市值至少是上億級別的。」

沈漁睜圓眼睛,「你居然是身家上億的富二代哦。」

陸明潼似一下被她戳到自尊地驕矜起來,「你覺得我需要靠別人來定位自己?」

「當然不需要,你看,我不是心安理地住著一千五一間的次卧么?」沈漁笑嘻嘻說,「這個價格等同於精準扶貧了。」

吃過飯,洗漱過後,沈漁徵用了陸明潼的電腦桌,查一些資料。

陸明潼洗過澡了就挨過來。

非常直接,不來虛的,按上了她的筆記本,譴責她,最近熬在工作上的時間長得過了頭。

「你講點良心,我回家的所有時間都被你霸佔了……」話沒說完,已經雙腿懸空地被他抱起。找個理由徒勞抗爭,「……你是不是考慮一下節約點安-全-套,畢竟不便宜呢。」

陸明潼吃驚神色,「你想無-套……」

沈漁飛快去捂他嘴。

今天的睡前運動,沈漁非常崩潰。

因為陸明潼記仇,說要她試試,身價上億的富二代,睡起來是怎樣的。

沈漁想罵人了,抄枕頭砸他,「痛啊!」

前-戲都不做了嗎?

陸明潼冷酷神色:「哪個身價上億的富二代,有耐心做前-戲。」

這樣說著,還是放緩節奏,等她適應。

沈漁不是重欲的人,但喜歡跟陸明潼做這件事。

因為他總會讓她知道,他對她有永遠不會涸竭的熱情。

結束以後,去浴室簡單清理。

沈漁躺下之前,給香薰機定了時。大燈都關上,淺黃色柔和燈光里,霧氣裊裊,彌散她最喜歡的血橙香味。

有些話適宜餐桌上說,有些話,更適宜睡前耳語。

陸明潼自背後抱她,對她說,即便他與蔣從周,實質上只是陌生人,聽他安排後事的語氣懺悔生平,他依然有片刻覺得於心不忍。

沈漁說:「心軟是我們共通的弱點。但我知道,你不會讓人利用這個弱點來傷害你自己的。即便你有不堅定的時候,還有我呢。未經我同意,誰也不準動你,因為你現在徹頭徹尾是我的人。」

陸明潼笑了,「姐姐是想支配我?」

「……」沈漁覺得他話里的語氣變了味,不敢說話。

果然,陸明潼湊到她耳邊,對她說,我們下一次,可以試試這樣那樣的play啊。

沈漁慪心自己上一秒還那麼矯情深篤地安慰他,「……陸明潼我們果然只是一起吃飯做-愛的膚淺關係罷了。」

「怎麼會呢,公平點,至少,淺是不淺的……」

「去死!」

蔣從周的事情,遠未結束。

他幾經輾轉地聯繫上了許萼華,後者多年後再度踏足南城。

許萼華是跟蔣從周見過面以後,才聯繫陸明潼的,隻字不提蔣的事,只說已經訂好了後天回程的機票,走之前,想跟他一起吃頓飯。

陸明潼應承地很不悅,明顯知道她為什麼回來,並且絲毫不同意她這個決定。

許萼華住離機場很近的一家酒店,與陸明潼約飯的地點,也離機場很近。

特意地,遠遠地繞開了清水街。

陸明潼在清水街那邊待到傍晚,抄上外套出門。

薄冥冥的暮色,沿途的花正在敗謝,整朵整朵地落了一地。

在他抵達吃飯的地點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許萼華坐在西餐廳的戶外,穿一身連衣裙,後背系著一件薄薄的針織外套。提包置於另一張椅子上,椅背一角掛著一頂黑色的漁夫帽,手邊放著她的墨鏡。

她站起身,暌違已久的激動,只壓縮在目光之中。她怕任何神情和肢體語言的吐露,對陸明潼而言都是一種冒犯。

陸明潼神色再平靜不過,坐下接了菜單,隨意翻了翻,點了一份黑胡椒肋排。

一排戶外燈,互相干涉,形成很是複雜的光影效果,將許萼華籠罩其間。

她依然不怎麼見老,只是每一回見面都很瘦,且一回比一回更清減。

陸明潼對她有憐憫亦有憎惡,但面對面時,終歸是前者會壓過後者。

有時也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你反正已經身敗名裂,何必不更自私些讓自己過得更好,永遠在鑽一些不相干的牛角尖。

許萼華自然也在打量陸明潼。

看他白T恤外一件黑色的運動外套,眉目較之上回所見更有硬朗之感。應當不是錯覺,常常縈繞他的一種疏冷的孤僻之色,減淡許多。

這些年,母子兩人見面次數少之又少。

微信上倒是保持著固定頻率的聯絡,雖然也不過是些噓寒問暖的淺表關心。

他們的會談,往往是開門見山的,這一回亦由陸明潼開始,問她:「你回來見蔣從周的?」

「已經見過了。」

陸明潼只是蹙眉,沒追問見面後都談了些什麼。

許萼華有整個都被他否定的感覺,這種極有挫敗感的認知,讓她很難繼續開口了。

一頓飯,不過是將微信上的那些噓寒問暖,面對面地又照搬下來。

兩人吃東西都不怎麼在行,饒是許萼華有意拖延,一頓飯還是很快地到了尾聲。

陸明潼喊來服務員買單,且不大耐煩地駁回了她想付款的要求。

服務員將杯里的檸檬水添滿。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都沒主動說走。

直到許萼華請求:「這裡離我酒店不遠,能陪我走過去嗎?」

過去只有一公里的路,腳程再慢,二十分鐘也會走到了。

許萼華到底不想浪費這一次會面的機會,這不甚明亮的夜色給她一些決心,「明潼,你是不是恨過我。擅自任性地將你生下來,讓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陸明潼沒有應聲。

在他看來,有此一問就很自私,好像是把刀塞進他手裡一樣,傷人不傷人的,那終歸是利器。

非要他回答的話,他應該會說,沒想過這個問題。

許萼華:「原諒我從來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可我生下你絕對不是為了賭氣,也不是為了,留待今天跟蔣從周對峙。」

她告訴陸明潼,那時候她都找靠得住的朋友聯繫好了醫院,預備做手術。躺到了手術台上,望見那冰冷的鉗子,突然的心生觳觫。她怕那鉗子攪碎的時候,那條生命會疼。雖然護士告訴她,不至於的,胚胎還沒有知覺。

她還是下了床跑掉了,在醫院後方的牆根處不住乾嘔。

陸家因為此事蒙羞,她在那些刻薄之中,始終抬不起頭來。

但在胎兒逐月逐月長大的過程中,於母性的本能之處生出一種孤勇。

她有耐以生存的本事,她不是不能養活他(她)。

許萼華說:「明潼,你並不是憎惡的產物,至少那時候我與蔣從周是相愛的。」

這一番話,讓陸明潼沒法反駁。

他之所以扭曲了是非去維護許萼華,正因為,長大的過程中,許萼華從未出於主觀意願地傷害過他。凡她所能,必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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