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長水遠僕僕來赴(08)

陸明潼下樓去了一趟, 幫忙買來牙刷和乾淨毛巾。

沈漁洗漱之後坐在卧室床沿上,處理好幾個小時沒看手機積累的信息。雖然重要的不多, 卻很繁瑣。

等處理得差不多, 這時候才有閑暇去打量陸明潼的房間。

典型的單身男性獨居風格,面積不大, 整潔又簡單。

深灰色亞麻布窗帘放了下來, 窗前支著一張書桌,只擺放少量物件。木質LED電子時鐘、藍牙音響、黑色機械鍵盤,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接著電源,亮起一點綠色的指示燈。

靠牆立著四層的黑色置物架, 放置一摞書、一小盆綠植、小型投影儀, 以及幾張VCD。

是的, VCD,早被時代淘汰了的老古董。

因此沈漁一眼認出來, 這幾片VCD她是見過的, 在幾年前陸明潼還住在清水街的時候——

那是他們搬來了快有大半年的有一天晚上, 她下樓喊陸明潼跟她一起去買吃的, 打開陸明潼的房間時忘了敲門。

他正在拿筆記本電腦看什麼東西,在她進門的瞬間合上了屏幕,扯下耳機線表達抗議。桌上,就放著這VCD的外殼。

她好奇要將其拿過來看,被陸明潼一把奪回。

她以為他一定是在看什麼見不得人的,揚言要找他媽媽告狀, 他急忙叫她不準去,並關上了門,勉為其難拿給她看。

也沒什麼稀奇的,一位男歌手的專輯,名不見經傳到她從未聽說過。分一隻耳機來聽了幾句,口水歌的普通水準,音色也不怎麼具有辨識度。倒是VCD里的MV,雖然服化道都極有年代感,出鏡的這男歌手卻英俊到讓人過目不忘。

沈漁問陸明潼,你偶像?

他不說話,按了暫停鍵,扯回耳機,讓她趕緊出去,別打擾他。

沈漁從置物架上拿起那VCD,亞克力外包裝滿是劃蹭痕迹,那裡面附贈的歌詞頁,也因為多次摺疊,邊縫重度磨損。唯獨封面上穿一件寬鬆牛仔外套、理著二八分中長頭髮的男歌手,還是英俊得超越了時代。

真沒想到,輾轉這麼多年了,陸明潼還保留著。

沈漁盯著看了片刻,莫名覺得,這男歌手的眉眼有些眼熟。

門口腳步聲靠近。

沈漁合上外殼,問走過來的人:「你還粉著這個人呢?」

陸明潼不回答,伸手輕輕巧巧地自她手裡抽回VCD,放回到置物架上,順便嘲她:「還有心思操心別人。」

他洗過澡,只穿深灰色的短袖T恤和褲衩。室內雖然開著空調,但僅能感覺到一點熱度。他純粹是仗著年輕不怕冷。

陸明潼自己去床上躺下,靠著床頭,架著腿玩起了手機。

沈漁還站在置物架前面,莫名有點被他晾著的難堪。她不知道怎麼是好了,本來氣氛就詭異,自己是硬著頭皮才留下來的。

她猶豫片刻,抽了一本書出來,退後一步坐在床鋪的一角,攤在膝蓋上。

她哪裡看得進去呢,不過為了排遣這窘迫的氣氛。

看一行漏一行地翻過了一頁書,頂燈突然滅了。

沈漁嚇了一跳。

是雙聯控制的,床邊還有一個開關。陸明潼將其撳滅,黑暗裡笑了一聲,「我不叫你過來,你就在那裡看一晚上?」

沈漁被尷尬籠得臉發熱,「……你能不能要再戲弄我了。」

「過來。」

沈漁合上了書頁,磨磨蹭蹭的不肯動。

陸明潼沒耐心了,翻身下了地,赤腳走過來,抽了她手中的書,「啪」一聲扔到書桌上。

緊接按她肩膀,往後一推,攜一道黑影覆壓而下。

來吻她,暴露他並沒有那樣淡定,因為他自己先亂了呼吸。

沈漁對目前形勢發展無法預測,不知道他是不是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只是他口腔薄荷的清涼,和身上潮濕清爽的沐浴露香味,都讓她一瞬間神思迷離。

理性延遲了一步才歸位,沈漁還是伸手去推他肩膀,都不甚肯定,自己拒絕得是否足夠堅決。

但陸明潼停下來了,摟她到鋪著枕頭的那一側躺下。

面對面的,他盯著她看了好久,盯得她想翻身躲避的時候,忽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往下探,叫她難堪又覺有背德感地請求:「幫我。」

沈漁蜷縮抗拒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掰開,逼她去觸碰。

她堅決地往後縮,與他的力道僵持,「我不知道這樣算什麼……你會讓我厭惡自己這樣黏黏糊糊。你不討厭我嗎?」

「你怕我討厭你?你不是一直巴不得我離你遠點。」

「我當然怕……想讓你離遠一點,是因為我知道自己意志力有多薄弱啊。」

「薄弱?我看你堅定得很。」他輕哼一聲。

然而,她話里患得患失的情緒,還是安撫到了他,讓他也願意放低姿態的,再同她說兩句真心話,「我確實討厭你的不幹脆,可是……」他抱著她,呼吸都是在她耳邊的,「我知道自己愛的是個普通人,當然會有普通人的恐懼。每當你往後退的時候,我都會想,是不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畢竟,要去直面那些壓力的人是你。」

沈漁頃刻就動容了。

他繼續說著,沉沉音色極具蠱惑意味:「我答應了暫時不再糾纏你,就一定做到。從明天起。但今晚,你先給我一個念想,好不好,姐姐?」

「……」

陸明潼輕易地掰開了她攥緊的手,然後,自鬆緊帶里送進去,讓她握持。

沈漁面紅耳赤:「……我不會。」

他笑一聲在她耳邊,語氣壞得可以:「我教你。」

整個過程,沈漁都不願意去多想,也不願意分辨,先前和現在,哪一個叫她更難堪。

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十分激動,僅從他節拍凌亂的呼吸就能察覺。

最後那個瞬間,他扳過她的頭來狠狠吻她,手團住她的手指,給她施加更快更重的助力。

他在她的呼吸里悶哼一聲,交代了。

沈漁沾了一手,不知道怎麼辦。

聽見黑暗裡他深深呼吸,待氣息勻了幾分,揚起手臂打開了燈。

她在驟然亮起的光線里別過臉,不想跟他對上視線。

陸明潼輕笑一聲,下了床,拿過床頭柜上的紙巾盒扔到她手邊。

他出房門,半刻,浴室響起水聲。

沈漁尷尬地抽紙巾擦手。

沒一會兒,陸明潼回來了,他似乎洗了一把臉,臉上還沾著水,戾氣盡消了,眉眼舒朗。

闔了房門過來,再往她手邊丟一樣東西。

這回是濕紙巾。

床墊往下陷了陷,陸明潼在她身旁坐下,扯出一張濕巾紙,抓著她的手指,仔仔細細幫她擦拭。

她始終低著頭,不去看他。

他卻就這樣探過來,自下方往上看,去找她的視線。她要偏頭閃躲,他飛快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笑說:「這麼害羞,你跟陳薊州難道沒……」

「閉嘴!」

「葛瑤姐還送你情趣……」這一句,到底帶上了些沒能掩飾的酸味。

沈漁要瘋了,徑直去捂他的嘴,發現他臉色一黑,又趕緊拿開,嗖嗖扯出幾張濕紙巾,低下通紅的一張臉,繼續擦手。

該怎麼跟他說,是因為跟葛瑤委婉提及過,和陳並沒有什麼愉悅感,反而覺得又有負擔又疼痛,葛瑤才送她這些東西,叫她學著探索、取悅自己呢。

陸明潼扔掉廢棄的紙巾和濕巾紙,再回到床上,關上了燈。

結束了今晚這亂七八糟的一切,他只想好好地抱抱她。

沈漁的思緒在黑暗裡,在他低沉悅耳的聲音里緩緩沉陷。

他告訴她,雖然她還是拒絕了他,但今晚他很開心。

「為什麼……」

「因為你用各種前後矛盾的大道理來搪塞我,卻不肯撒謊說你不喜歡我。」他笑著,轉而又三分驕矜地說,「這麼看來,你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幾句話就讓沈漁又有淚意。

她知道自己是多麼優柔寡斷的一個人,他們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是靠陸明潼義無反顧、飛蛾撲火地走向她。

陸明潼卻說,不是這樣的,「因為某人總是心口不一,言行相悖。」

如果她一開始就沒有這些優柔寡斷,而是乾脆地將他劃入敵方陣營,他再偏執、再能屏蔽自己內心的非議,也斷然不會一條路走到黑了。

「我知道向你發出聲音,是不會沒有回聲的。」他這樣說道。

不捨得對無辜的人痛下殺手,得一分恩便要償還一分的恩,這就是他看中的、喜歡的姐姐。

「……求你別再這麼叫我了。」沈漁將臉深埋下去,「你給我了加了一百層濾鏡,我根本沒你說得這麼好。」

「我對你並沒有濾鏡,我說過了,這就是你唯一的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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