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山長水遠僕僕來赴(05)

陸明潼掩上門回到位上坐下, 對面撐著桌面擠在李寬身旁的楊萄,隨即抬頭說了句, 「沈漁姐姐蠻漂亮的。」

十足誠懇的語氣。

事實上, 楊萄跟陸明潼是高中校友,文科班上的。

不過陸明潼高中三年人際關係匱乏, 自己班上的好多女生也只認得臉, 名字都叫不全。楊萄能跟他認識,完全是經由李寬。

楊萄跟李寬是初中同學,且坐過好長時間的同桌。

兩人性格不是特別對付, 但對日本動漫的共同喜好,使他倆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誼:楊萄早早就在自學日語, 李寬仰仗著她總能第一時間看懂更新的漫畫「生肉」, 而作為回報, 李寬送她盒蛋,有時候還在她手頭拮据的時候幫忙結一下JK制服的尾款。

陸明潼和李寬成為朋友之後, 有一次被拖著去參加漫展。

楊萄就是這麼認識他的。

她之前就知道陸明潼這個人, 畢竟他是開學典禮上學生髮言的常客。女生之間, 也少不了有關於他的討論。

那天漫展上近距離看, 陸明潼這人比在觀禮台上,或是走廊里的匆匆一瞥,都更具有殺傷力。

楊萄是個標準的、嚴苛的、無可救藥的「顏控」,從前都只在漫畫里給自己找「老公」,認識陸明潼之後心悅誠服地從紙片人轉投三次元。

有一天課間,她拜託李寬將陸明潼叫了出來, 就在走廊里,大大方方對他說,我蠻喜歡你的,你有女朋友了嗎?沒有的話,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陸明潼愣了一下。

他沒少收到告白,但多是班裡的某位同學代為傳達,或是他某天中午去食堂吃完飯回到教室,發現攤開的「五三」裡面夾了封情書。

這些迂迴曲折的心事,他一貫懶於回應,因為覺得這些人藏頭不露尾,不值得他回應——

同年級有個文科實驗班的女生,據說為了能與他同台接受表彰,刻苦到走路都在背單詞。每回他在走廊里跟她撞見,總有旁的同學陰陽怪氣起鬨,而那個女生低頭臉紅扭扭捏捏,一派坐實了傳聞的架勢。搞得他莫名其妙,總有種被流言綁架了的不爽感。

正面且直接告白的,楊萄是第一個。

也因此陸明潼要高看她兩眼。

而高看她的方式,就是拒絕得非常乾脆:「謝謝。沒有女朋友,但我有喜歡的人。如果要找,也只會找她。」

楊萄轉頭對李寬說,你這位朋友,我都不好說他是殘忍還是不殘忍。

她做好了告白會失敗的準備,沒想到對面真能毫不委婉地,將她一顆玻璃心「吧唧」摔得粉碎,一點不留情。

不過她轉念又說,「這種利落的作風,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楊萄沒有死纏爛打。

她將態度明明白白地告訴給陸明潼:我反正目前為止一直是喜歡你的,但不強求,也絕對不打擾,不勉強你接受我的好意。你可以就當我不存在,但要讓我再離遠一點,那就沒辦法了,畢竟我跟李寬好幾年的友誼,我不會為了顧及你的感受而跟他疏遠。當然,如果你主動選擇跟李寬疏遠,我管不著。但我覺得你不會,你也是珍視朋友的人。

一席話滴水不漏,說得陸明潼無從辯駁。

當然,楊萄也是如上所言地踐行著。

她對待感情大方自信的態度,實在是與其軟萌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本科,楊萄去了師範大學學日語,如今在南城大學讀研。

江樵和李寬在做的遊戲缺個文案,李寬第一時間找到了楊萄幫忙。楊萄義不容辭。

陸明潼出去留學的那兩年,楊萄和李寬始終是有來往的,也從李寬的口中,漸漸補全了陸明潼和沈漁的事。

剛才去開門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李寬介紹,她才意識到,哦,這就是陸明潼喜歡了這些年的人。

作為旁觀者的立場,她挺清楚地觀察到,自沈漁進來之後,陸明潼是怎樣從一種漫散的、無所謂的、疏離的狀態里瞬間抽離。

他望向沈漁的時候,眼裡就容不下世界上的任何其他了。

挫敗,但也心服口服:不愧是陸明潼,是她看上的,深情也要到極致的一個人。

李寬接了話頭,笑說:「可不是比你耐看多了。沈漁姐是氣質型,不像你……」

楊萄抄起紙巾盒砸他:「給你臉了哦!拿鏡子照照自己,好意思說我沒氣質。」

他倆一旦開嘴仗,沒幾個回合不會結束。

今天楊萄過來主要是來跟他們聊世界觀雛形的。一直探討到晚上十點半,釐清基本框架。

李寬將楊萄送到計程車上,折返回來。

陸明潼難得的,多管了一下閑事,評價李寬這種逮著機會就不忘損楊萄兩句的行為幼稚極了,跟小學生欺負前排女生沒兩樣:「你是不是喜歡她而不自知。」

李寬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說:「我看的同人小黃本都是她給我翻譯的,太知根知底,擦不出火花。」

他轉而評價陸明潼這種行為陰險得很,怕沈漁吃醋,就想將兄弟推進火坑!

他光是想像就覺可怕:「……要是她拿我看的本子里的羞恥情節來嘲諷我,我還要不要活了?」

一旁的江樵笑了聲,「李寬,別怪我多話啊,我覺得你已經陷得挺深了,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吧。」

李寬:「審視個屁!老子從來只喜歡大胸大屁股的御姐,楊萄哪一點沾邊了?」

江樵顧及還有宋幼清這個妹子在身邊,叫他言辭注意點。

李寬「哼」一聲,將顯示屏一轉,自己背了身去碼代碼。

心裡鬱悶極了。

沈漁七月接的那單策劃,婚期定在了年後,正月十八。

距離婚期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候,橫生枝節——

團隊都在抓緊時間備齊場景布置所需材料,酒店那邊突然打來電話,取消場地預訂,賠付違約金。

籌備婚禮,任何意外情況都有後備方案,但搞不定場地是災難級別的意外。

接到電話之後,沈漁便約了酒店宴會廳方面的負責人當面相談。

這家酒店與工作室也合作多年了,負責人沒有隱瞞:有人要包下那天的宴會廳給女友過生日。

沈漁問對方是誰,能否給個聯繫方式,她自己去跟那邊協商。

負責人為難神色:「沈小姐,我們做生意的,當然希望和氣生財,誰都不得罪。但如果遇到非得得罪一方的情況,我們也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非常抱歉,我們會按照合同條款賠付違約金,並且提供下一次合作的優惠。希望您能見諒。」

沈漁聽明白對方的意思,搶了宴會廳的人,對方開罪不起,她小小一介打工仔,自然更開罪不起。

酒店是連鎖的,沈漁請求負責人幫忙看看,他們旗下的其他酒店,在那天可還有檔期。

負責人告訴她,是確認過實在沒有,才不得不走違約這一步的。

沈漁將後續賠付事宜移交給了法務,自己投入全部精力聯絡新場地。

但南城星級酒店就那麼幾家,提前半年就預定滿了,多是結婚、壽宴、結婚紀念日這種一般不會更改日期的。

沈漁掛斷電話,將又一家酒店從名單上划去,長嘆一口氣。

她往日曆上看了看,圈出來的兩天後的日期。沒心情沮喪,雙手拍一拍臉,提提神,緊跟著打下一通。

紙上列出的名單,一個一個的,都劃掉了。

沈漁丟了筆,喪氣地把自己扔進椅子里。

她緩了一會兒,起身去唐舜堯辦公室。

經過陸明潼身旁時,他投來關切的一眼,她沒空回應。

唐舜堯聽完彙報,讓她再試著聯繫南城周邊城市的酒店試一試,倘能訂到,再和客戶協商。

沈漁將任務分派給了幾個策劃,一上午過去,最終聯繫到了一家,有檔期。

但問題是,離南城三小時車程,且,無高鐵直達。

緊急開了個會。

最後唐舜堯拍板,工作室承擔改址造成的額外交通費用,並將尾款再打七折。

他讓沈漁拿這個方案去跟客戶溝通。

自然不順利。

新郎在電話里破口大罵。

沈漁不敢還口,耐心且放低姿態地道歉、安撫情緒。

新郎丟幾句髒話,直接撂了電話。

沈漁自己緩了緩情緒,再撥過去,新郎已經把她電話拉黑了。

下午快下班前,新郎攜新娘氣沖沖趕來,前台攔都攔不住。

他們徑自走到沈漁跟前,不由分說地掀了她桌上東西。零七碎八的散落一地,聲響擾得全工作室視線齊齊投了過來。

新郎指著她鼻子:「當時你推薦我選全包,我尋思多花點錢圖個清凈,結果我他媽花了錢,倒是給自己找不痛快!我他媽親戚朋友挨個通知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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