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是露珠我是白馬(01)

十五歲那年始, 和沈漁在水果攤會面之後,晚上所做的那個窺探到內心潛意識的春夢, 讓陸明潼吃盡苦頭。

尤其李寬天天在他跟前聊那個父親故交的女兒, 姐姐長姐姐短的,陸明潼只想說, 你快閉嘴吧, 你和你那個不堪入目的小黃|片,可把老子害慘了。

那之後,陸明潼很長時間都躲著沈漁。

可是, 即便不與她碰面,也能在自家門裡聽見門外「噠噠噠」上樓的腳步聲, 樓上椅子腿在地板上的拖動聲, 深夜馬桶的抽水聲……

這些細節, 反而叫他加倍在意。

他開始從頭回溯,具體是在哪個時間點, 對沈漁生出了異樣心思。

有眉目的, 大抵要將時間倒回到許家和沈家鬧翻之前, 沈漁高三畢業的那年暑假。

那時她剛剛高考結束, 為不甚理想的高考成績傷心不到三天即滿血復活,用各種各樣活動將假期安排得滿滿當當。

有天他跟沈漁一起出去游泳。

離開游泳區,準備去浴室洗澡換衣時,沈漁腳上那雙人字拖打了滑,直接往前一撲摔個四仰八叉。

他懵了下,趕緊去扶, 沈漁卻將他狠狠一推,自個雙手撐住了地面慢慢地爬起來,在地上坐下,低頭查看。

他蹲在她跟前,有些不知所措——她半干不幹的一頭中長發,還順著發梢向下滴水,整張臉皺成一團,面頰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旁人的圍觀讓她窘迫,還是因為疼得厲害。

她穿一件裙式的泳裝,兩個膝蓋在水泥地面上挫擦得表皮翻起,鮮血滲出,她伸手要去碰創面的時候,他總算反應過來,捉住了她的手,「別碰!」

他們來是騎的自行車,沈漁膝蓋成這樣了,返程自然沒法再騎。

下午四點,外頭悶熱得很,空氣也似被熱化了似的扭扭曲曲,他蹬著車,后座載著沈漁。

沈漁沒去洗澡換衣,身上仍然穿著那身黑色波點的游泳衣,只在背上披了一套檸檬黃色的半透明防晒外套。

她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每當聽見她似乎因為疼而「嘶」出一聲的時候,他就不由自主地將車蹬得更快些。

游泳館離家三十分鐘,快到清水街時,那粘稠悶熱的天氣,化作陣雨落了下來。

他踏板踩到底,接連險險經過了巷子里的幾處坑窪,擰把手轉彎時差點撞上撐傘出去買菜的大媽,討得一陣咒罵。

趕在徹底淋濕前,自行車有驚無險抵達樓下。

沈漁扶著欄杆走了兩步,牽住膝蓋粘連的創口,不由呼痛。

他停好了自行車,走過去要背她,她投來不甚確定的目光,「……你背得動?」

那應當是他長這麼大遇到的最大挑戰了,背背停停,等終於到了六樓,直從腳底升起一陣虛脫之感。

背上來的那一段路,很多知覺都是模糊的,因為多半精力都用來給自己打氣。逞強放的話,要不能執行到底,他會覺得很沒有面子。

等將沈漁安置在了自己家裡,再掉頭下樓去買葯的時候,他淋在密織的雨霧之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趴伏在他後背,那異常柔軟又異常陌生的觸覺。有一瞬她的微微潮潤的頭髮垂落下來,擦著他的耳郭,那突如其來的癢,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顫。

回到家中,沈漁大小姐已將自己伺候得好好的:翹腿躺著他家的沙發,看著他家的電視,還吃著他家擱在冰箱里的和路雪。

他捎帶潮濕氣息進了屋,鞋子讓雨水漫灌已經濕透,就脫在了門口,赤腳走進屋裡。他沒來得及沖個澡換身衣服,渾身滴水地走過去,幫她消毒。

她將雙腿都搭在茶几上,別過頭閉上眼,叫他擦藥的時候動作輕點兒。

拿棉球蘸了碘伏剛貼上去,她就驚呼一聲要抽回腿。

他一把按住,沉著臉叫她:「別動!」

她委屈神色:「痛都不行哦。」

「我都還沒開始。」

「哦……是么?」她眼睛張開一條縫,望了望,「那你倒是快點啊,一氣呵成好不好。」

「到底要輕還是快?」他手掌底下便是她的腳踝,踝骨分明而突出,腳背白皙,有曬出來的涼鞋印。

「輕和快又不矛盾!」

「……」

等消毒完,又擦過藥水,她手裡那盒冰淇淋去了半,她看他一眼,他眉上蓄了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水,便將小木勺遞給他,「你要不要吃?」

「不要。」他站起身,要去洗澡,她又喊住他。

「你媽媽,有指甲油么?」

他去許萼華的卧室里拿出兩瓶指甲油給了沈漁,自己回房間找一身乾淨衣服準備洗澡。

出來時,沈漁已經打開了甲油瓶子,捏著小刷子,湊攏了去塗大腳趾。

兩下刷下去,成形一個酒紅色的甲面,襯得腳背愈發的白。

他盯著看了會兒,心口突突跳了兩下,沒來由的,突然覺得這樣看她很是不妥,自己都不清楚的哪裡不妥。

去浴室沖個涼,換身衣服出來,沈漁也晾乾了指甲。

她去他家廚房找到保鮮膜,將兩個膝蓋纏得滴水不漏,再借用他家浴室洗澡。

他抽出紙巾擦拭沙發上讓她身體拓印出來的水漬時,她突然在浴室里喊道:「陸明潼!我內衣掉地上打濕了,你上樓幫我找一件乾淨的!鑰匙在我外套口袋裡!」

她是真不覺得兩人有什麼男女大防,且,十四歲的小男生,小屁孩一個,有什麼可防的?

他一時十分窘迫,「你自己回去拿!」

「我膝蓋傷了哎!你還有沒有良心了!」

他受不住沈漁的念叨,最終還是上了樓,如她吩咐的,在她衣櫃的抽屜里,找見她的內衣內褲,花花綠綠的一堆,沒敢細看,隨便抓了一件。

沈漁洗完澡,拆了膝蓋纏的保鮮膜,給吹風機接上電源,站在浴室門口吹頭髮。

嗡嗡熱風蓋過了電視機里的聲音,他看著靜音以後的滑稽畫面,始終沒轉過頭去看她,叫她把吹風開小一檔。

那天以後,陸明潼覺得沈漁在她心目中的「煩人」程度又升級了。

從以前她搶他零食的煩,和他搶電視遙控器的煩,霸佔了他書桌看漫畫的煩,同許萼華絮絮閑聊的煩,總時不時逗他的煩,早上去教室門口送落下的牛奶給他並監督他必須喝掉的煩,堅持拿尺子量他睫毛有多長的煩,和他比身高的煩……升級成了,只要一看見她,他就覺得煩,並且下意識的抗拒和她待在一個空間。

她的存在就是煩人本身。

後來,那個夢告訴他,那升格後的「煩」的本質是「在意」。

過分在意,才覺得她過分的具有存在感。

陸明潼抗拒了一段時間,就躺平認命了,並正式走上了一條有去無回的路。

他從來就是個很有好勝心的人,考試要考第一,遊戲機的紀錄要刷到第一,現在喜歡一個人,也要挑一個第一難追的。

對沈漁而言,將陸明潼從她恨意的範疇划出去以後,生活並沒有產生多大變化。

因為她似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跟陸明潼碰過面。

導致她都懷疑,陸明潼是不是已經搬走了。

九月開學以後,院內辦一台晚會,沈漁宿舍合力要出個cosplay的節目。當然,葛瑤牽頭的,其他室友都是被她脅迫的受害者。

那天是周六,李寬照例在陸明潼家打遊戲。

陸明潼躺在沙發上玩掌機,突然聽見門外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不止一人,簡直像是來了一支騎兵隊。

李寬也聽見了,「陸明潼,外面什麼聲音?」

陸明潼給遊戲存個檔,摘了耳機,起身打開門,看見沈漁身後跟著五個女生,正浩浩蕩蕩地經過了他家門口,再爬上樓去。

沈漁略停了一下腳步,站在上方樓梯上,向他瞥了一眼。沒什麼意味的,單純聽見開門聲後的條件反射。

陸明潼回屋,打了會兒遊戲,有人來敲門。

他以為是沈漁,沒作他想,打開門卻發現不是,一個一頭長捲髮的女生,似是很久以前在派出所里見過的,但他想不起名字了。

女生主動做自我介紹:「我叫葛瑤,沈漁室友。我倆見過的,你還有印象嗎?」

陸明潼點頭。

葛瑤笑說:「你家裡有電腦是嗎?能不能借用一下?我們排節目的BGM下錯了,得重新下一個。」

陸明潼將門打開些,請她進來。

葛瑤徘徊在玄關,找拖鞋的模樣,陸明潼說:「直接進來吧。」

然後讓李寬遊戲暫停下,電腦借人用一用。

李寬這時候沒在副本裡面,正跟他那個小姐姐看風景呢,打字說明了一下,把位子讓出來,還順帶的將桌面上的垃圾掃進了垃圾桶里。

葛瑤用數據將手機連上電腦,開音樂軟體找歌。

李寬湊到陸明潼身旁,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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