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秋深(01)

許棠拉著周險直奔枝川大學研究生宿舍樓群。舍管阿姨掀了掀眼皮,扔了本登記簿過來讓許棠填寫訪客記錄。

周險本打算跟著上去,突然來了個電話,他擺擺手,到樓外去接聽。

許棠填完以後上四樓,停在一間宿舍門口,敲了敲門。過了片刻,門打開了,站在門口的是個麵皮白凈的男生,長臉小眼薄唇,眼角往上吊。

「學長。」許棠笑著打招呼。

「哎喲,等你好久了。」男生往旁側了側身,「進來坐會兒吧,我新畫了副畫,你幫我看看。」

許棠想了想,點頭進去了。

宿舍很亂,當中一張大桌子,亂七八糟擺滿了各種畫具。男生先將許棠引到一旁,「看看,怎麼樣?」

那是副紅粉兩色牡丹爭春圖,落著「陳恪」的款識,牡丹雍容大氣,題詞行雲流水。許棠不住點頭,「好像又有進步了。」

陳恪揚了揚眉,「還是你有眼光,我跟學油畫的說不通。」

許棠方才注意到窗前擺著個畫架,上面是一副尚未完成的油畫。兩人寒暄片刻,陳恪問她:「你說要我幫忙,什麼事?該不是要我給你介紹對象吧?」

許棠笑著搖了搖頭,「我手裡有一批白瓷盤子,大約四五百個,想請學長你在盤子上作畫。」

陳恪微訝,「畫完了幹什麼用的?」

「餐廳裝飾,也不用畫得多精緻,蟲魚花鳥隨便學長發揮。」

陳恪笑了笑,「你打算給我多少錢一個。」

許棠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十塊錢一個,不能更多了。」

陳恪大笑,「你這是攔路搶劫啊小許。」

「我認識的學國畫的人,也就學長你一個。如果學長覺得價格低了,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還有沒有別的人願意接?」

陳恪笑說,「你輕易不請我幫忙,這次既然開了金口,我當仁不讓。」

又問:「誰的餐廳?」

許棠頓了頓,「我男朋友的。」

陳恪笑意滯了一下,「原來都找男朋友了?也不帶出來給我們見一見,幫你把把關?」

許棠淡笑,「畫完了我們請你吃飯。」

陳恪笑了一聲,「主意打得倒是精明。」

兩人確定了具體了作畫時間和地點,許棠便有告辭之意。陳恪卻說,「再陪我聊一會兒吧,這也快大半年沒見了。」

許棠想到周險還在底下等著,有些猶豫。

陳恪目光從她臉上掃過,輕笑一聲,「男朋友送你來的?既然這樣那我就不留你了……唉果然,嫁出去的學妹潑出去的水啊。」

許棠有些尷尬,「學長你別這麼說。」

陳恪笑了笑,「行了,逗你的,看把你嚇的。」

這下許棠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躊躇著,走廊里忽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許棠忙退至門口,探身張望,果見周險從樓梯口走來,她急忙朝著這邊招了招手。

待周險走近,許棠主動挽住他的手臂向陳恪介紹,「學長,我男朋友,周險。」又向周險介紹,「陳恪,社團的前輩,學國畫的。」說著搖了搖周險手臂,示意他主動握手。

周險神色疏淡,看著陳恪,手仍是插在兜里。許棠微覺窘迫,壓低聲音喊了一句,「周險!」

周險這才施施然伸出手,聲音平淡,「感謝陳先生照顧許海棠。」

陳恪伸手與周險潦草一握,笑了一聲,「應該的。」

兩人眼神一個交鋒,陳恪目光露出幾許挑釁之意,周險卻仍是不動聲色,彷彿並未察覺。

見過面了,事情也交代完了,許棠跟陳恪道別以後,跟周險離開了宿舍。

許棠挽了周險的手去逛情人湖,一路介紹經過操場和建築,周險嘴裡叼著一支煙,似聽非聽,許棠覺察出她心不在焉,也沒了介紹的興緻,「你要是覺得無聊,我們就回去。」

周險卻好似沒有聽見,挽著她繼續往前走。

許棠也不說話,氣氛一時幾分詭異的沉默。走出去半晌,周險忽然開口:「你怎麼認識這麼一個二流子?」

許棠覺得好笑,「你好意思說別人是二流子?」她頓了一下,「他雖然不太會說話,但人很熱心,答應別人的事,從來都盡心儘力。而且學長挺照顧我的,我剛剛進社團,什麼都不懂,都是他在帶我。大學四年,他幫了我不少……」

許棠似是覺察什麼,忽然停了下來,立即抬頭去看周險,夜色中他神情不甚分明,但眉宇間隱隱一股沉鬱之氣。

許棠頓時後悔自己方才所說的話,這四年周險為她打拚為她出生入死……雖然兩人從未廝守一秒,但周險是真心實意每秒都在為兩人今後做打算……

方才她所說的話,豈非字字誅心?

許棠喏喏開口:「周險……」

周險抽著煙,沒說話。

許棠立即伸手將他腰緊緊抱住,過了很久,方感覺周險的手放在她背上,安撫似地拍了一下。

許棠抱得更緊。

過了兩天,陳恪就背著畫具上門畫畫來了。許棠收拾了一間員工休息室出來,給他當做畫室。畫盤子無需太講究技法,陳恪效率很快,一下午能畫五十個,按照這個速度,十來天也就能畫完了。

在陳恪畫畫的時候,許棠也沒閑著。先是把店裡暴發戶風格的假文物都清出去了,然後買了些典雅別緻的小玩意兒填補空白。又聯繫造紙廠批發印花餐巾紙,還找了服裝廠給服務員定製新的工作制服……事情辦了一項又有新一項,許棠忙得腳不沾地分身乏術。

硬體革新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就要開始提升軟實力了。

許棠白天在店裡陀螺似的打轉,晚上回去又抱著書啃好幾個小時,只恨不得一天能再多出兩個鐘頭來讓她能多睡一會兒。

許棠在忙「周府海棠」的事,周險和方舉也在忙。物流公司要向枝川市拓展,專做建材生意。公司新張,事事都要親力親為。

是以許棠跟周險雖然住在同一屋檐底下,見面的時間竟也寥寥。時常是許棠夜裡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床旁邊陷下去一片,接著一雙手將她環住。許棠睡意濃重,嘟噥喚一聲「周險」,接著睡過去。早上她醒來時,周險已經打著領帶準備出門了。

許棠本已覺得辛苦,但周險更是夙興夜寐,如此,倒是憋了一口氣,非得將「周府海棠」做好不可。

重金之下,服裝廠加班加點,終於將制服趕製出來。許棠早上去店裡,便看見店裡服務員圍著送來的衣服,躍躍欲試。

許棠同樣期待上身效果,前去將包裝袋拆開了,拿了一件出來,仔細查看。衣服是墨藍色的改良式旗袍,布料和衣服盤扣都是許棠親自採購的。

一個服務員上前來摸了一把,贊道:「質量還不錯啊!」

衣服上貼了編號,許棠按照之前登記的編號將衣服一一發下去,到了小晶手裡,她撇了撇嘴,「要早知道是旗袍,我就不同意換了。」

許棠笑了笑,「你身材好,穿旗袍好看。」

小晶朝許棠掃了一眼,看她比自己矮了半個頭,心裡得意,揚了揚下巴,拎著旗袍,施施然走去休息室。

很快大家就換好衣服出來,各自往自己身上看,又互相打量。旗袍都是量體裁衣,是以穿著非常合身。墨藍色絲綢上拿同色絲線修了垂絲海棠,穿在身上極有質感。況且這顏色不太挑人,大家上身效果竟都還不錯。

許棠又從休息室將早先就送來的新高跟鞋拿出來,一一分發下去。大家穿好鞋子,齊刷刷站了一排,一眼望去,倒真有幾分端莊嫻靜之意。

大家都擠在鏡子前,前前後後照了又照,越看越覺得滿意。

「小晶最好看!這氣質,哪裡像服務員!」小晶被大家簇擁在鏡子前,她看鏡里自己細腿蠻腰,曲線優美,不由更覺得意。

「喲!這麼這麼多美女!」門口忽傳來方舉的聲音,小晶聽見了,立即轉身看去,笑吟吟問道:「方總,你覺得怎麼樣?」

方舉比出大拇指,「漂亮!大家閨秀似的!」笑了笑,看向身邊周險,「險哥,你讓嫂子也穿一身看看?」

周險目光看向許棠,她穿著一件寬鬆的針織衫,底下是鉛筆褲和平底鞋,站在身材高挑又穿高跟的小晶面前,更加顯得嬌小。

可他偏偏覺得她紮起的馬尾好看極了,身上這身普普通通的衣服也好看極了,未施粉黛的小臉更是好看極了。

許棠笑說:「我身材不好,穿旗袍不好看。」

方舉笑嘻嘻:「娶妻當娶賢,嫂子,以你的本事,跟人家比什麼身材?」

小晶不高興了,「方總這話說的,外表好看了,娶回家也賞心悅目不是?」

周險目光緩緩掃到她臉上:「你的意思是,許經理不好看?」

他目光冷冷似是凜冽刀鋒,小晶脖子一縮,連忙賠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棠覺得他們的爭辯頗為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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