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接到電話的時候, 柳逾白剛從辦公室離開,他尚未吃晚飯,也懶得考慮吃些什麼, 韓師傅便替他決定,要不去嘗試某家店新出的蕎麥麵。

柳逾白說都行, 敞開窗戶, 形神俱疲地點了一支煙。

正抽了兩口, 來電話了,掏出手機一看,某個麻煩精。

他了解她, 不到萬不得已, 不會給他打電話的。但沒想到的是,情況比他以為的還要了不得,一聲顫巍巍的「救我」, 駭得他手一抖,煙灰跌下來, 襯衫上燙個洞。

好在, 梁司月害怕歸害怕,思路還清楚, 三言兩語解釋明白了當下處境。

柳逾白讓她就待在屋裡,千萬別開門, 等他過去。

隨即,他再撥了一個電話給莫莉, 讓她安排兩個安保人員。

到小區門口, 莫莉派過去的保鏢已經在那兒候著了,柳逾白領著兩人進去。

他也是第一回 來梁司月的家,進去這一路發現小區的門衛亭形同虛設, 大門口更是連個門禁也沒有。

柳逾白步履匆匆,到了梁司月所住的樓棟,走進去一看,沒有電梯。

兩個保鏢先一步疾步上樓,剛要爬到四樓,頂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往上逃竄。

兩人大喝一聲「站住」,三步並作兩步,趕在那人跑到五樓之前,一把將人擒住,箍緊了,拖下樓來。

這時候,柳逾白也上來了。

被擒住這人拉扯中帽子掉了,露出一頭油膩的中長頭髮,臉頰凹陷,臉色青白,兩手被反剪在背後,動彈不得,只得嗚嗚求饒。

柳逾白嫌惡極了的眼神,瞥他一眼,吩咐保鏢:「別讓人跑了。」

隨即上前一步敲門。

「誰?」

「是我,柳逾白。」

裡頭傳來鎖鑰旋鈕的聲響,緊跟著,門打開了,露出一張惶惶戚戚,白無血色的小臉。

柳逾白一步跨進去,伸臂,便將人往懷裡一攬。

她真是嚇壞了,踮著腳,兩手抓住浮木似的緊緊箍著他肩膀,「他走了嗎……」

「沒事了。」他沉聲安撫。

也不急說什麼,就這樣抱著她站在門口。

等了好一會兒,感覺梁司月箍他的手勁兒小了些,他手掌落下,輕輕拍拍她的後背。

外婆在一旁又困惑、又尷尬、又心有餘悸,不知道這氣質衿貴的陌生男人,究竟什麼來頭,這麼沒大防地抱著她的寶貝外孫女兒,還半天都不撒手。

好在,他好像終於意識到旁邊還有人,總算鬆了手,轉頭禮貌笑說,「您好,我是梁司月的老闆。」轉而低頭又對梁司月說道,「先進屋。」

梁司月過來挽住外婆的手,往客廳去了,回頭看,柳逾白沒跟上來。

柳逾白示意她先進去,「我先問兩句話。」

即刻,門又虛掩上了。

梁司月和外婆坐在客廳沙發上,面面相覷,誰也沒開口,只聽見外頭有人嗚嗚哭嚎,好半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復歸平靜,緊跟著門被推開,柳逾白又走了進來。

看他在玄關處徘徊,梁司月忙說:「不用換鞋!」

待他進來,梁司月和外婆趕緊給他讓位子,外婆叫他們坐,自己去倒茶。

梁司月坐在側面的沙發上,臉上仍有惶色,望向柳逾白,涼柔的聲音說了聲「謝謝」,又問,外頭那人是什麼來頭。

柳逾白告訴她,是她的「私生粉」,當時她還在女團時的一個老粉絲,她曾經回覆過他的私信,但後來再也不理他了,他不間斷地發了三年的消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受不了這種冷落,心態漸漸失衡。他長達一年的時間都在蹲她的行程,試圖找到她的住址,這回她從橫城回來,他自機場開始一路跟車,終於成功定位。

這樣一說,梁司月便隱約知道這人是誰了。

剛出道沒多久,她每天都能收到某個男粉絲髮來的消息,那時候她粉絲少,偶爾也會公事公辦地回覆一句「謝謝」之類的。但經她回覆之後,男粉絲髮得愈加頻繁,起初還只有早中午問安,漸漸,亂七八糟的生活瑣事都要向她傾訴,還間雜讓人牙酸的表白,讓她覺得困擾極了。

後來,因為私信時常有人發一些涉及下三路的猥瑣圖片和留言,她就將未關注人私信的提醒關掉了,此後基本就沒再點進去看過。

梁司月不是沒有聽過娛樂圈的「私生粉」有多瘋狂的傳聞,機場跟私人行程算是輕的,還有追車、堵酒店、偷|拍,更有甚者,潛入偶像宿舍,躲藏在衣櫃里長達三個月之久……

今天親身體驗,才知道有恐怖,一種安全感盡失的剝奪感。

外婆端了一杯熱茶過來,遞給柳逾白,幾經欲言又止,還是憂心忡忡地問道:「原來幹這一行這麼危險?我們小月……」

「您放心,今天我帶了兩個安保人員過來,這幾天他倆都會守在樓下,那人不敢再對司月下手。我馬上叫人重新找一套房,你們儘快搬出去。」

外婆不說話,只看向梁司月。

梁司月笑一笑,安慰道:「沒事的外婆,這種人畢竟還是少數。」

柳逾白看了看梁司月,對外婆說道:「我帶司月出去一會兒,單獨說兩句話。」

「這麼晚,還出去呢……」

「十五分鐘,給您把人送回來。」

畢竟這人看起來有權有勢,又是小月的老闆,外婆不敢說什麼,將兩人送到門口,還是不放心地再囑咐兩句,早點回來。

梁司月跟著柳逾白下了樓,盛夏的夜裡,空氣溽熱,走幾步便出一身汗,髮絲黏糊糊地粘在了脖間。

他們出了小區,上了柳逾白停在路邊的車裡。

柳逾白吩咐司機:「韓師傅,勞煩你幫我買包煙過來。」

韓師傅心領神會,忙不迭地下了車。

柳逾白抬頭摁亮了頂上的閱讀燈,掏出手機扔給她,叫她給晴姐打電話。

「打給晴姐做什麼?還有,您不要動不動教我狐假虎威,要打您自己打。」她將手機塞回去。

柳逾白要笑不笑,將手機解鎖,聲音冷極了,「我要問問她,這個經紀人怎麼當的,能讓手底下藝人的安全出這麼大的紕漏。還得問問貝斯綺,資源沒少給她,錢到哪兒去了,連個保鏢都不捨得配?」

梁司月見他翻著通訊錄,真要打電話的架勢,立馬一把奪過手機,「別打!晴姐問過我,是我覺得暫時不用保鏢的。」

「你不必包庇她,這是她工作上的失誤,該問責的我得問責。」

「可是……我不想藉由你的名義向晴姐施壓,她會不高興的。工作室不止我一個人,我也沒什麼特殊的。」

柳逾白笑了一聲,「你怎麼會覺得在這圈裡會有眾生平等這回事?」

「您上回說過,不要搞特殊待遇。」

「那是在劇組,現在貝斯綺工作室,包括貝斯綺本人都得靠我吃飯。我想給誰特殊待遇,還得管他們高興不高興?」

他眉宇間浮一層戾氣,讓梁司月不敢再硬勸了,怕越勸結果越糟。

她說:「那你回去再打好不好?我不想聽你當面訓人,而且,我馬上就該上樓了……」話音未落,她便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說得太露骨,好像勸說他珍惜兩人獨處時間一樣,她只好住聲,該說的都說了,等他拿決定。

柳逾白頓了頓,收了手機,「我抽支煙。」

開了窗,將煙點上,抽了一口,手肘撐在車窗上,再去看她,面色稍霽,「得給你找個安保級別高的房子。」

「我讓小琪幫我找……」

他卻似沒聽見她的話,「你不是覺得我住的地方好嗎,同一棟給你找一套一樣的。」

「您別開玩笑了。」梁司月忙說,她其實閑來無事真的查過,單單租賃,柳逾白那小區的同一房型,一個月的租金也要六七萬。

「我哪句話像在開玩笑?」

「租金太高了,我付不起的……」

「這事我讓人去辦,用不著你操心。」他語氣堅決得很,聽來幾乎毫無更改的餘地。

梁司月徒勞掙扎:「那麼高檔的小區,外婆肯定住不習慣,而且,附近應該都是您這樣的成功人士,她都找不到一起跳廣場舞的人。」

柳逾白果真不吃她這套,三句話打發她,強勢極了:「遲早得習慣。想跳舞還不簡單?司機送去,跳完了再接回來。」

梁司月完全找不到反駁的話了,一時沉默下去。

柳逾白轉頭,瞧她一眼,她一副實難消受的模樣,他笑了笑,語氣柔和些:「還害怕?」

她搖搖頭。

他撣了撣煙灰,忽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不怕怎麼還出這一身冷汗。」

「……這是熱的。」她兩邊臉頰幾乎立即轟然發熱,剋制自己不要後退躲開他的手指。目光也落下去,看見他襯衫上似有個燒焦的小洞,視線就定在那兒,再也不肯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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