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想要擺脫魚尾巴, 換之以雙腿,這樣就可以像人類那樣行走,讓王子愛上你, 從而贏得他的愛情,擁有不朽的靈魂。

——安徒生《海的女兒》

盛夏八月的傍晚, 最後一抹天光還沒完全消散。

梁司月和池喬下了計程車, 照著群里發送的坐標, 進了一棟樓里,找到貝斯綺朋友開的那傢俱樂部。

今天,貝斯綺過生日, 邀請梁司月前去, 並順道慶祝她被錄取。

前幾天,梁司月和池喬收到了錄取通知書,梁司月如願被本地最好的崇城電影學院錄取, 而池喬則因為藝考和文化分都稍低,最後去了崇城藝術學院。

梁司月家裡親戚離得遠, 從老家縣城來崇城之後, 也沒交幾個朋友,和梁國志合議, 便不打算辦什麼升學宴了。

但被錄取的消息叫貝斯綺知道了,直接讓工作室的官博發了條微博, 祝賀梁司月以專業分第二,文化課第一的成績被崇城電影學院表演系錄取, 並且, 正式宣布梁司月為工作室的簽約藝人。

包間里,工作室高層和幾個簽約的藝人都在,貝斯綺穿一條裹身的黑色連衣裙, 正拿著麥克風,風情搖曳地唱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

貝斯綺馬上要拍一部大IP改編的大女主戲,製作班底和合作演員都十分靠譜,前幾天微博上放出消息,反饋較為正向,她沉寂了兩年,已經做好了準備大展拳腳一掃頹勢。

梁司月還在猶豫應當怎樣開始打招呼,一位短頭髮的中年女人走過來跟她握手,稱呼她為梁小姐,自我介紹說叫做辛晴,今後就由她來做她的經紀人。

梁司月微笑,落落大方地說:「晴姐以後叫我小月就可以了。」

她一點不像表面這樣淡定,因為辛晴的名字她是聽過的,以剽悍著稱,撕資源的一把好手。辛晴曾是貝斯綺的經紀人,在貝斯綺解約以後,兩人終止合作關係,現在則是工作室的合伙人之一。

晴姐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將果盤推到她跟前,「你吃一點水果,然後我來跟你說一說今年的工作安排。」

晴姐這個級別的經紀人,做不到事必躬親,後頭會安排助理經紀跟進梁司月的工作,因此趁著今天第一次跟梁司月見面,彼此認個臉熟,也順道地交代接下來的工作統籌。

「因為你馬上要開學軍訓,所以正式工作就從十月份開始。有三部戲可以考慮,但重點瞄準何訥導演的新戲——何訥你知道吧?」得到肯定回答後,晴姐繼續說,「何導的戲難上,工作室給你爭取到了一個試鏡的機會,能不能過,說不定。過了當然最好,沒過也不要緊,我們還有兩部戲,雖然是配角,但本子都還可以。」

晴姐看她一眼,見她聽得認真,頻頻點頭,恨不得要掏出紙筆來記筆記的模樣,笑說:「是不是我語氣太嚴肅了?這我老毛病了,斯綺也說我,一聊工作就凶得很。」

梁司月笑著搖頭。

還好,能適應,和某人比起來,晴姐這哪裡算凶,都稱得上是和風細雨。

「近期的工作安排就這個,再說說你的整個職業規劃。你現在還年輕,走的是正規科班路線,我們目光要放得長遠,不能強求一時半會就能紅得起來。而且,好本子要等,寧缺毋濫,這個過程肯定有不少時候得閑在家裡,要做好耐得住寂寞的心理準備。」

晴姐的規劃,與梁司月所盼望的不謀而合,這讓她對未來的發展多了一分心安。

晴姐說完,摟一摟她的肩膀,笑說:「跟你朋友玩兒去吧,把她晾太久了。」

池喬坐在包廂的吧台那兒,央調酒師給她調一杯酒精度低的水果酒——高考結束,才有一種自己真正已然成年的感覺,而梁司月也是這樣覺得的。

梁司月去池喬身旁坐下,也跟著點了一杯酒。

貝斯綺唱過癮了,丟下麥克風過來,跟梁司月打招呼,同時討一杯冰威士忌解解熱。

她在梁司月身旁的高腳凳上坐下,手臂撐著吧台,看著梁司月,笑說:「我以為你會跟柳總一塊兒過來。」

「柳總也要來?」

「對啊,我微信上邀請了,柳總說會賞光。」貝斯綺明顯看見,梁司月一聽說柳要來,愣了一下,背都坐直了些,好像生怕下一刻他就推門進來了一樣。

貝斯綺笑笑,有意地抬腕看了看手錶,完全看好戲的心態說道:「看時間也該到了,要不司月你發條微信問問到哪兒了?」

便看見,梁司月明顯被嚇到,幾分為難的神色,牽強地解釋說:「……可能是路上堵車了吧?」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將身體偏轉一些角度,這樣凡有人推門,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貝斯綺知道公司的演藝事業部,沒少簽過有潛質的新人演員,但能讓柳總從解約開始便前後打點的,唯獨梁司月這一個。

她甚至懷疑,自己這工作室,是不是就是專門成立給梁司月打掩護的。

因此,得知自己手下要被塞進這麼一個十八線都夠不上的小演員時,貝斯綺很是排斥,她可見得太多仰仗資本恃寵而驕的「資源咖」了。

但將梁司月叫來工作室簽合約,才發現小姑娘一點不驕橫,反而禮貌謙遜得很。這也符合那時候在柳逾白辦公室里與她匆匆一瞥的第一印象。

而梁司月和柳逾白的關係,也一直讓她很困惑。

起初以為是「那種」關係,後來觀察發現不是;又懷疑是不是親戚,但梁司月的家庭背景,明顯也不是。

為了弄清楚,凡有機會,她就想試探試探,沒試探出什麼結果,倒是每一回提到柳逾白,小姑娘反應都很大,讓她對這種不含惡意的捉弄樂此不疲。

貝斯綺一口氣喝了半杯酒,拿手掌扇扇風,問梁司月要不要唱歌。

梁司月笑說:「貝姐先唱,我陪我朋友坐一會兒。」

梁司月連喝了兩杯果酒,坐了快半小時,也沒見柳逾白來,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哦,可能貝斯綺又在誆她。

不過,倒也沒覺得鬆一口氣。

這時候,池喬想去洗手間,梁司月跳下高腳凳,和她一起去。

兩人在洗手間逗留一會兒,補了一下妝。

回到包間,梁司月一推門,便感覺裡面的氣氛變了,較之方才更加拘謹。

往裡一看,晴姐旁邊多了個人,室內光線昏暗,叫她看不清楚那襯衫究竟是什麼顏色,可能是黑色,或是深灰。

浮誇奪目的彩燈,卻襯出他乾淨的眉宇,他微微躬著身,轉頭與晴姐說話,臉上帶著笑容。

梁司月呼吸微微放緩,腳退後半步,將將半隻腳踏出了門,柳逾白忽的抬眼,一道目光掃過來,叫她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柳逾白看她,然後抬手,招了招,叫她過去。

梁司月猶疑著沒有立即就動起來,池喬卻在提醒她:「柳總好像喊你過去。」

——梁司月跟青木解約,柳逾白並未支付違約金,而是拿資源做的置換。這樣做省錢倒是其次,柳總壓根不缺這點錢。最重要的是,餵給青木的資源,池喬也能跟著受益,幾個舉足輕重的通稿跑下來,再透明的團體,也能折騰出些水花了。

也因此,池喬很是感激柳逾白,要知道之前她們團閑得一度要就地解散了。

梁司月一把攥住池喬的手,一起過去打招呼。

後者瘋狂掙扎:「小月你幹什麼,小月你放開我!」

「你不是很感謝柳逾白嗎,現在是個當面道謝的好機會。」

池喬「嗚嗚」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還賣我嗎?」

「不敢了不敢了。」

梁司月卻不肯輕易放過,半拖半拽的,跟池喬一起到了柳逾白跟前。

柳逾白瞥了梁司月一眼,轉頭看向旁邊坐著的另一位中年女性,引薦道:「這是袁蓓袁老師。」

梁司月笑著握一握袁蓓伸過來的手,並作自我介紹。

池喬這時候趁機跟柳逾白道聲謝,後者公事公辦地應承一句。

明顯,柳逾白、晴姐和袁蓓這三人是認識的,梁司月和池喬不敢不懂規矩地杵在跟前打擾,等走了這個社交禮儀的過場,便又回到吧台那邊去了。

袁蓓目光追隨著梁司月,看了好一會兒,笑說:「確實是張不無聊的臉。」

柳逾白「當然如此」的神色。

袁蓓說:「你怎麼不欽定她去演何訥的新戲?我覺得她這個形象很適合。」

「筷子都遞到她手裡了,飯還要我親自喂?」柳逾白一貫在言辭上不留什麼情面。

梁司月跟池喬坐在吧台上,目光卻時不時地向著柳逾白所在的方向飄去,不敢那樣明顯,整個屋子逡巡一圈,最後只敢在他那兒稍稍一落,生怕重了些,就成為叫人抓住把柄的註腳。

過了不知道多久,柳逾白忽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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