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家路上有一家麻辣燙店, 梁司月和池喬之前經常光顧,店面整潔,蔬菜種類豐富, 還有一種特製的青花椒湯底,味道十分獨特。

自和青木簽約之後, 吃任何高熱量東西都得有所顧忌, 因為今天是梁司月的生日, 她們原本決心小小地放縱一下。

這個時間店裡人不多。

室內室外溫差大,玻璃門上起了一層霧氣,外面寒風料峭, 推門進去乾淨、明亮而溫暖, 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兩人將背包卸下放在座椅上,脫下外套和圍巾,過去選菜。

拿上取餐牌, 回到餐桌邊坐下。

池喬從包里找出一包濕紙巾遞給梁司月,叫她可以擦一擦臉。

梁司月抹掉臉頰上讓她皮膚緊繃的淚痕, 又擦了擦手, 低頭,告訴池喬今天蔓姐告訴她的事, 只隱瞞了蔓姐說有人要「提攜」她的這一節。

「所以……你真的打算退團?」

梁司月心緒難平,那方濕巾紙, 被她無意識地疊成了方塊,拆開, 又疊起來。

她當然是不想的, 可是現在沒有別的選擇了,總不能讓其他四個隊友被她所連累,尤其池喬, 這是她盼望已久的機會。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梁司月不想強顏歡笑,「……我好像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高強度的節奏,一想到馬上就要回到正常的生活,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適應。」

「你還沒有真的退圈呢,不要這麼早就開始給自己想後路。」池喬沉思片刻,「要不要去找老闆聊一聊?或許……」

梁司月搖頭,「蔓姐來找我聊這些話,肯定是有老闆的授意。」

池喬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她在這個圈子裡的經驗也並不比梁司月豐富,這事兒遠在她的能力之外。

沒一會兒,服務員送來煮好的兩碗麻辣燙,她們各自埋頭心不在焉地吃著,心裡一時只有茫然,和無由的惶恐。

池喬實在沒有胃口,沉默許久,她說,「或許……」她看著梁司月,「你不是認識柳逾白么,是不是可以試著問問他又什麼辦法?」

梁司月動作一頓。

實則,她是有想到過柳逾白的,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代價太大收益太小,她不認為柳逾白會有任何願意幫她的動機。

現在,叫好友點出來,她突然又有一些蠢蠢欲動了。

心裡很是掙扎,「多半沒什麼希望,我和他頂多只能算是熟人的關係……」

然而,池喬的話又將她往前推了一步:「結果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試試嘛,就當是為了我。」

「我不敢……」梁司月現在感覺自己已經一隻腳踩在懸崖邊上了。

上回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敢直接殺上門去找柳逾白對質,後來成功要到了他的微信號,讓她莫名的有些飄飄然。

第二天糾結半天給他發了一條消息,結果完全沒有得到回覆,一下就將她的自以為是打回了原形。

那之後,她越想越後怕,就再也不敢給柳逾白髮消息了。

池喬是行動派,「你有他的號碼嗎?我幫你撥,你自己說?」

「不要……」

「你這樣想,如果他答應幫忙,我們就還能在一起;他不答應,你回歸普通人生活,以後多半跟他接觸不到,也不會有什麼尷尬的。」

梁司月不說話了,她承認自己快要被她說服。

池喬探過身體朝她伸手,「手機給我,我幫你撥。」

「我們……」梁司月環視四周,店裡還有其他食客,「我們吃完了出去打好不好?」

然而她其實緊張得毫無胃口,匆匆地吃了兩口就放了筷子。

穿上外套,兩人又重回到寒風之中。

她們走到一條車流稀少的路上,站在樹下,梁司月從通訊錄里翻出柳逾白的號碼之後,將手機遞給池喬。

「那我撥了?」

「嗯……」

池喬按下撥號鍵,緊跟著按下免提。

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喂……」

梁司月感覺所有的血都涌到了腦子裡,耳朵里「嗡」的一聲,她下意識地將手機奪回來,掛斷了。

池喬:「……」

梁司月看著「通話已結束」的提示,要哭了,「……對不起我是廢物。」

池喬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勉強她,伸手摟摟她的肩膀,「算了算了……我們先不想這件事了,給你過生日去吧?去唱歌?」

梁司月搖搖頭,諸事不成,叫她覺得沮喪極了,她向池喬道歉,實在沒有過生日的心情。

「那你要一個人先靜一靜么?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我送你。」池喬很堅持。

離梁司月的家已經不遠了,兩人走路回去,一路上都沒說話。

一直到了小區門口,池喬拉住梁司月,一路沉默中堆積的情緒使她也要哭了,「……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偽善。我慫恿你給柳逾白打電話,是因為我不想跟你分開。但如果你真要退團,我卻做不到跟你一起退……」

她說著說著就哭出了聲。

梁司月趕緊伸出手臂摟著她的胳膊,「你如果提出要跟我一起退團,我才覺得是偽善呢。走這條路一直是你的夢想,你不要為了任何人而放棄……」

「我居然還讓你反過來安慰我……」池喬哭得更大聲。

梁司月低頭,兩隻大拇指抹掉她臉上的眼淚,「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怕如果道路不同,未來我們想要繼續做朋友會有心無力。沒關係的,我們先努力去維繫,如果實在維繫不下去了,必須各奔東西,你也不要有任何負擔,也不要難過好不好?」

池喬抱著她嚎啕大哭,「你怎麼能說得出這麼理智的話……」

梁司月笑了笑,輕輕拍她的後背,「因為,當時你決定跟青木簽約,而我還在猶豫的時候,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只是沒有想到,這樣的擔心有一天還是會發生……」

池喬哭了好久,而梁司月一直忍著沒有哭,她實在不喜歡兩個人抱頭痛哭這樣太過慘烈場景。

方才,和池喬步行回來的路上,她就已經想清楚了。

是她拒絕了蔓姐所謂的「提攜」,就得有承擔結果的覺悟。

至少,這個決定她是不後悔的,她選擇了原則而非妥協。不後悔的事,遺憾足矣,不至於到「慘烈」的地步。

池喬回去以後,梁司月走進小區大門,卻沒有立即上樓去。

一定因為她還不夠成熟,才會一時覺得自己已經想通了,一時又覺得,還是委屈、屈辱又不甘心。

尤其一個人的時候,各種情緒就爭相地湧上來。

天冷,小區里也沒什麼人下來活動,她在健身區域那一片的一條長椅上坐下,低頭默默地掉眼淚。

梁國志今天要加班,昨天提前給她過了生日,樓上小冰箱里還放著昨晚沒有吃完的蛋糕。

她有些抗拒回家,因此哪怕坐在寒風裡,凍得手腳快要失去知覺了,也始終沒動。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

拿僵硬的手指掏出來一看,竟然是柳逾白打過來的。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一邊接一邊擦眼淚,清一清嗓,「柳先生……」

「你之前打電話找我有事?」柳逾白的聲音里聽不出來情緒。

「沒有了……」

此時此刻,柳逾白在路上。手機連接的車載通話,梁司月的聲音充斥著整個車廂,放大之後,什麼細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明顯帶著鼻音的哭腔。

「沒有了。」她說。

沒有了,不就是之前有的意思?

柳逾白一邊注意著車況,一邊問她,「你現在在哪?」

「小區裡面……」

「我去辦點事,正好順路。你要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我就去你那兒停五分鐘。」

片刻,車載音箱里傳來她微顫的聲音:「好。」

方才,柳逾白接到梁司月電話的時候,還在辦公室。

一接通,對面就掛了,他當是她不小心誤撥,或是什麼惡作劇,懶得、也沒那個精力理她。

離開公司前,莫莉來跟他核對明天的行程,她翻著自己的備忘錄,突然意識到什麼,「啊」了一聲,「……今天好像是梁小姐十八歲的生日,我應該給她準備一份禮物的。」

柳逾白自己開車回家,怎麼都忽略不了莫莉隨口一提的生日這一茬,想了想,還是給梁司月回撥了一個電話。

結果就聽見她在哭。

半小時,車開抵小區門口的時候,透過前車窗看見,梁司月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柳逾白鳴了一下喇叭,將車子停過去。

梁司月小跑著過來,拉開了車門,坐上來時,身上一陣寒涼的氣息。

她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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