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柳逾白懶得理她, 闔上眼睛,手臂搭在了額頭上。

發火實在耗費精力,早知道不放她進門給自己添堵了。

梁司月見他臉色蒼白, 毫無血色,實在病得不輕的樣子, 便問:「莫莉姐知道你生病了么?需要通知她來照顧你么?」

「她只是工作助理, 不是私人管家, 更不是醫生。你趕緊走吧。」

實則,他只在口頭上還有些氣焰,聲音聽著很是有氣無力。

按理說, 家裡應當有些藥片之類, 然而放眼望去,這乾淨得如同樣板房的公寓里,客廳和餐廳都沒有。

梁司月大膽斷定他沒吃藥, 這樣她就更不可能丟下他不管了。

「家裡有葯么?沒有的話,我下去買一點上來——然後我就走, 不打擾你休息。」

柳逾白沒回答她。

梁司月等了等, 又說,「……我找一下, 不亂翻東西?」

柳逾白還是不出聲。

梁司月大膽將他的沉默視作默許。

屋內暖氣開得很足,梁司月背上微微出汗, 她脫下羽絨服,搭在餐桌的椅背上, 緊跟著在餐邊櫃、客廳儲物櫃、櫥櫃等一切有可能的地方找了一圈, 都沒找見藥箱。

她先將熱水燒上,從廚房回到客廳,在沙發旁蹲下, 觀察著柳逾白。

他手臂一直搭在額頭上,好像睡著了一樣。

她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手臂,有點燙,但不能很確定一定就是感冒引起的,「柳先生,你除了感冒癥狀,還有其他哪裡不舒服嗎?」

柳逾白一動不動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戳一戳柳逾白的手臂,「柳先生?」

柳逾白其實一直都沒睡著,只是沒精力出聲了。

他真覺得她今天是來克她的,被她嘮叨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只是感冒。」

梁司月得到確切答案,也就不再吵他了。

她掏出手機來,搜索了一下,附近不遠有一家藥房。

穿上外套,拿上手機,在玄關穿鞋的時候,她看見了櫃面上的一張門禁卡,就將其拿上了,免得等會兒進出大門還要麻煩柳逾白。

柳逾白聽見門關上了,整個屋裡又只剩下了電視節目的聲音。

思緒混沌沉重,說不上是冷還是熱,只是很不舒服,帶著這樣一種不舒服,他感覺自己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有。

再有意識的時候,是一隻冰涼的手在摸他的手臂。

柳逾白有些費力地睜眼,一下對上樑司月焦急且關切的的目光。

她將他的手臂拉開,露出額頭,將一支體溫槍的槍口對準額頭,片刻,「啊」了一聲,「38.9……難怪。」

梁司月將體溫槍放到茶几上,手掌碰了碰他肩膀,想去扶他,又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你需要起來把葯吃了。」

過了片刻,柳逾白才伸手在沙發邊沿上一撐,借了點力,坐起身。

梁司月遞來水杯,和從鋁塑板里掰出來的藥片。

他看也沒看,抓過去一把喂進嘴裡,和水吞服,立即又躺下去了。

梁司月原想問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再睡,見他如此也就算了。

其實,到這兒她也就該走了,但還是不放心他發著燒,身邊又一個人都沒有。

趁他睡覺的時候,梁司月進廚房逛了逛,廚房是更加標準的樣板房,冰箱里只有整齊排列的礦泉水。

這個人,平常可能是吃空氣的吧。

她拿上門禁卡,再度出門,去附近超市買了一點米和雞肉。

回到家裡,用櫥櫃里那口標籤都還沒拆的彩色琺琅鍋,熬了一鍋雞肉粥。

關了火,粥就放在鍋里。

再度去試著叫了一下柳逾白,他已經沉沉地睡著,可能是感冒藥里的鎮定成分起了效果。

梁司月在沙發前面的長絨地毯上坐下,趴在茶几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其實,她今天這樣沒頭沒腦地跑上門,沒根沒據地一通指責,換成其他人,早就要大發雷霆了吧,可柳逾白生著病,生氣歸生氣,還是願意向她解釋,不是他做的,雖然,是以非常「柳逾白」的方式。

而她一貫被稱讚辦事妥帖,為什麼這次,就丟失了這份冷靜,頭腦發熱地直接跑來對質呢?

彷彿潛意識知道,柳逾白不會真的怪罪她的莽撞。

這種認知,讓她有片刻怔忪,再看向柳逾白的時候,心裡怎麼都有點不平靜。

柳逾白醒來的時候,感覺到燒已經退了,雖然人還是沉重的。

睜眼即看見,茶几那兒趴著一個女孩,穿一件白色的圓領毛衣,一頭長髮垂落下來,搭在手臂上,有的更直接拂在了茶几上。

她拿著手機,嘴裡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背單詞?

柳逾白看了一會兒才出聲,「你還沒走?」

梁司月明顯被嚇了一下,她放了手機,見他已經醒了,什麼也沒說,抄起體溫槍,先對著他額頭來了一槍。

柳逾白:「……」

「36.8。」梁司月鬆一口氣,「太好了,退燒了。」

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坐久了有點血流不暢地雙腿,「你要喝一點粥么?」

「不喝。」

「粥在鍋裡面,如果你餓了的話,可以自己開火熱一下,或者,盛出來拿微波爐熱一熱。」她指了指茶几上的一隻塑料袋子,「然後這些葯,按照說明書吃就可以,退燒藥不用再吃了。」

想了想,都已經關照到了,就說,「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柳逾白立即出聲問:「幾點了?」

其實對面牆上就有掛鐘,他也看見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選擇問她。

梁司月轉頭去看掛鐘,「快十一點半了。」

「你再坐會兒,我讓韓師傅過來送你回去。」

梁司月說不用了,自己回去,柳逾白以目光警告她,別廢話了,聽他的安排就是。

「那……柳先生要不要喝一點粥?」

柳逾白整天沒吃東西了,這時候雖然毫無胃口,但確實該補充一點碳水,想了想,既然她都熬了,那就嘗一口吧。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緩了一會兒,給韓師傅打了個電話。

然後回卧室,找了一套換洗衣服,去浴室沖了一個澡。

出來的時候,看見餐桌上放著一碗粥,但梁司月並不在餐廳里。

他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往客廳走,卻見她站在落地窗前,貼著玻璃,拿手機拍照,她應當是聽見腳步聲了,也沒回頭,高興地對他說:「下雪了。」

柳逾白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果真,外頭遠處是沉沉夜色,近處讓室內的燈光照亮,隱約能看見飛旋的細小雪花。

梁司月:「這麼小,估計一落地就要化了。」

這兒是南方城市,冬天一貫很少下雪,下也就這麼一點,從來堆不起來。

但還是高興,尤其是在這麼高的地方看雪,感覺它們不是從天上落下來的,而是就從眼前憑空出現,再紛紛地往下墜。

梁司月又笑說:「我是不是比地面上的人早了那麼幾秒鐘看到雪。」

柳逾白瞥她一眼,沒說什麼。跟個小孩兒一樣,早幾秒就賺到了?

他回到更衣室,吹乾頭髮,去廚房餐桌上坐下,嘗了一口她熬的粥。她那麼賣力推銷,無端地抬高了他的心理期望,結果一嘗,不過就是普通的粥。

這普通的粥,柳逾白喝了兩碗。

將碗筷丟進水槽里,回客廳。

梁司月還在落地窗前,乾脆地坐了下來,兩手抱著膝蓋。

「還沒看夠?」

梁司月笑了笑,有一點不好意思,卻也並不打算站起來,她實在喜歡這裡望出去的景觀,喜歡燈火的盡頭是寬闊江面。

一會兒,韓師傅打來電話,說好幾段路堵住了,過來可能要再耽誤一點時間。

柳逾白放了手機,問梁司月,「跟家裡打過招呼了?」

「打過了。」她當然沒敢跟梁國志說實話,說的是去池喬家裡了。

她看了柳逾白一眼,他背靠在沙發上,看著仍然不大有精神。如果不是要等韓師傅,他大可以去休息。

她很有些歉意,為自己今天的魯莽,然而道歉的話卻被柳逾白打斷,他讓她再詳細講一講季樂樂這件事。

顯然,這事背後另有曲折,他得調查清楚,這純粹是工作競爭,還是有人打著他的名號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梁司月也了解得不多,還都是從蔓姐那兒聽來的。

柳逾白聽完點點頭,又說:「這破工作丟了就丟了,你不如好好備考。」

梁司月沒說,她們小破團,能弄到這種破工作就不錯了。

又等了二十分鐘,韓師傅到了。

梁司月走之前,告訴他,門禁卡已經給他放在玄關的柜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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