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啊什麼啊, 你還有大半年就高考了,還不好好做作業。」

梁司月簡直震驚於柳逾白這語氣里的理直氣壯,「我沒有聽懂, 柳先生叫我來……做作業?」

「我的表述不夠清楚?哪一句聽不懂?」

「可是為什麼呢?我為什麼不在自己家裡做……」

「因為我叫你來的。」

「……」梁司月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

柳逾白將大班桌一側的文件挪了挪,給她空出來好大的空間, 叫她自己從旁邊搬一張椅子, 坐過來寫。

梁司月仍然深感莫名, 「真的要寫?」

「位子都給你騰出來了。」

「……我出門沒帶作業。」

「回去拿。」

見柳逾白拿起手機真要聯繫司機,梁司月選擇認輸,並且決定放棄思考「為什麼」, 可能有錢人都有一些不為外人所理解的怪癖吧。

幾分鐘後。

當梁司月用著柳逾白的筆記本, 在網上搜索去年某省的數學真題,並按下「列印」選項的時候,她覺得這是她人生中最荒誕的一天。

剛從印表機里吐出來的A4紙, 還是溫熱的。

梁司月搬了一把椅子,在柳逾白的對面坐下, 問他借了中性筆和空白紙張。

她摘下筆帽之前, 最後再看了一眼柳逾白,以求判定這究竟是不是什麼搞笑的整蠱活動。

然而柳逾白神色認真得很。

……好吧。

做作業而已, 又不是要她的命。

起初,梁司月還略感彆扭, 但當一題一題往下做,也就沉浸進去, 完全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好像是她被動習得的一項技能。

小時候還跟外婆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的時候, 表姐和表哥成天瘋趕打鬧,屋子隔音又不好,久而久之, 她就學會了屏蔽這些干擾。

梁司月投入極了,一口氣做完了選擇題的部分才回過神來,哦,自己在柳逾白的辦公室呢。

她抬眼一看,還好還好,柳逾白壓根沒在看她,而正全神貫注地閱讀一份文件。

她小小地伸了個懶腰,埋頭,繼續做題。

柳逾白在文件末尾簽了字,合上鋼筆。

抬頭一看,梁司月的第一張A4紙已經做完了。

她做題很有自己的習慣,草稿紙從不亂寫亂畫,而是標註題號,一題一題往下打草稿,用完一張再換另一張。

字是方方正正的,從不連筆;落筆之前明顯會思考一下,因此錯字也少,排列起來整齊又清爽。

總之,內容不見得對,卻是騙取卷面分的一把好手。

柳逾白怎麼看她,怎麼覺得她跟一板一眼的小學生似的,老師讓把手背好,她都會乖乖遵守的那種。

可能正因為她行為守序,思想上卻有某種程度連她自己都未覺察的不馴服,逗她玩兒才特別有意思。

瞧了她片刻,正準備拿取下一份文件,瞥見桌上電子時鐘顯示的時間,已經要到下午兩點了。

柳逾白問她:「吃過中飯沒有?」

梁司月這才抬頭,目光自卷面上挪開時甚有一些戀戀不捨,「沒有。」

莫莉的工位就在辦公室的外間。

一般而言,能有資格直接打到她這一台分機上的人不多,只有柳逾白本人,以及各部門的領導。而倘若不是有什麼急事,現在大家更習慣通過郵件或是企業內部的即時通訊軟體進行溝通。

這也就意味著,分機一響便有比較重要或是緊急的情況。

因此,電話只響了一聲她便立即接起。

柳逾白吩咐:「訂兩份餐送進來。」

莫莉難得的遲疑了一下,才說:「……好的。」

掛斷電話,莫莉緊跟著便去聯繫柳逾白常會光顧的餐廳。

她跟著柳逾白工作了這麼多年,絕少有心裡掀起驚濤駭浪的時候,今天怪事頻出,應當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因為柳總這人,雖有些怪癖,但公與私界限分明,此前哪怕是他交往過的女友,都沒有工作時間叫來辦公室的先例;此外,他決不會在自己辦公室里吃任何食物,包括水果,更別提外賣。

做助理這個行業,就不能對老闆的私事過分關注。

但不刺探、打聽,不意味不能在心裏面偷偷八卦,她實在好奇極了,裡面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會讓原則性極強的柳總,飯都不願意出去吃……

半小時,打包好的食物送到了。

莫莉提著過去敲門,本是做好了給他們留出一些時間緩衝的準備,哪知道話音剛落,門內柳逾白便說:「進來。」

莫莉遲疑地推開門,眼前所見實在比她腦補的糟糕畫面還要叫她費解:兩人分坐於大班桌的兩側,一個批閱文件,一個不知道伏案在寫什麼。

場景之詭異,宛如放學回家寫作業的小學生,與她當班主任的老父親。

莫莉走過去,將外賣袋放在柳逾白手邊,詢問他是否還有別的什麼吩咐。

「東西放這兒就行了,有事我叫你。」

莫莉出去之後,梁司月合上筆蓋,將試卷和草稿疊放,立起來在桌面上磕了磕,理整齊。

柳逾白將文件和筆記本電腦往旁邊挪了挪,掃出來大片空間,把外賣袋子推到梁司月面前,示意她自己拆。

梁司月一一取出打包盒。

應是價格不菲的高檔餐廳,打包盒都是特製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嚴絲合縫的,湯汁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四個菜,主菜是蝦和牛肉,此外一道素菜,一碗雞湯。

梁司月打開盛裝米飯的盒子,將筷子遞給柳逾白。

他接得很是不情願,蹙眉看著這鋪了一桌面的飯菜。

這副表情,簡直彷彿是她逼迫他似的。

梁司月心裡嘆一聲,這個人,毛病怎麼這麼多啊,「……柳先生覺得菜色不合口味?」

柳逾白伸手,指了指窗戶,「去把窗戶打開。」

梁司月跳下椅子走過去。

讓她困惑的是,那窗戶合得嚴嚴實實,不像是能打開的樣子。

她在那裡摸索了半天,聽得身後柳逾白說了句:「笨。」

「那邊。」柳逾白又說。

她轉頭,順著他所指的地方看過去,牆面上幾個開關。

這窗戶是電動開啟的。

研究了一小會兒,終於將窗戶打開。

層高,樓下車流的聲音都不聽見,外面吹進來被昨晚雨水洗凈的微風。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才重回到座位上。

對梁司月而言,今天一整天都挺魔幻,也就不用分辨被柳逾白看著做作業,還是跟他面對面吃外賣這兩件事,哪一個更魔幻。

說不定她這時候還在午睡,這就是一場怪誕的夢呢。

跟柳逾白吃飯有好幾回了,無論哪一回他都胃口欠佳,好像將世界上所有的美食都堆呈在他面前,也不足以取悅他。

今天亦是如此,一盒米飯,不過下去淺淺的一層,他便放了筷子。

然而,這一回梁司月卻不準備遷就他了,總不能每次跟他吃飯自己都吃不飽吧。

於是她問:「我可以繼續吃么?」

柳逾白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她,「我又沒讓人把東西收走。」

柳逾白已將椅子朝著一旁轉去,斜坐著,拿了筆記本電腦過來,滑動觸摸屏點開郵箱。

偶爾的,向她投去一眼。

這人,做什麼都有一股傻頭傻腦的認真勁兒,包括吃東西,整盒的米飯切成一格一格,一定要吃完上一格,才會去動下一格。

很神奇,能讓旁觀的人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她可能適合被分進「治癒強迫症」這個類目裡面。

也別光直播做作業,拓展一下業務,吃播也未嘗不可。

梁司月覺察到他在看她了,停了動作,有一些不好意思,眼角餘光注視著他,待他轉過目光之後,她才又繼續。

柳逾白手背撐著下頷,另一手點按著觸摸屏,淡淡地笑了一下。

公司隔段時間便會統計體重,梁司月不敢多吃,即便再喜歡這幾道菜,還是有意地控制了攝入的分量。

剩得比較多,收拾的時候,難免有種浪費的心疼,於是真誠地建議:「下次可以只點一份,反正柳先生幾乎不吃,我又不能吃太多……」

「下次?」

梁司月嚴重懷疑他抓重點的能力,趕緊解釋,「我是說,假如。」

然而,柳逾白大手一揮,就讓她馬上有了「下次」,「你可以從現在開始考慮,晚上想吃點什麼。」

梁司月:「……」

讓她自己嘴欠么。

試卷才做了一半,梁司月挺放不下,吃過飯,也沒等柳逾白開口,她自覺地又將其拿過來,繼續。

碰到一道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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