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只將衣服掀開了一角看路,走出去時基本全程罩著腦袋。
商務車停在路邊,柳逾白喊她上車。
她猶豫了一下沒立即行動,因為池喬還在裡面。
耽誤的這麼幾秒的工夫,讓柳逾白更加不高興。手掌用力按著她的頭頂,讓她轉過頭去,往旁邊看,看見了嗎,灌叢後面躲著的那些娛記。
梁司月立馬抓著衣服將自己臉蓋得嚴嚴實實。
等上了車,柳逾白第一時間去找煙。
其實好幾回梁司月在他車上,他都挺克制沒有抽,這回是真生氣,吸了一口,手臂搭在車窗上,轉頭斜睨著她,冷聲問:「你是怕未來有一天紅了,自己黑料不夠多?」
未成年,又是偶像團體成員,跑出來逛夜店。以後事業但凡有一點起色,被知道底細的對手拿出來編點兒故事,都夠公關團隊喝一壺的。
梁司月真沒想到這一層。
被柳逾白一點撥,冷汗涔涔。
這時候,臉上才有些這個年紀闖了禍該有的慌亂神色。
柳逾白審視的目光,一以貫之的冷嘲口吻:「確實犯不著證明給任何人看,你這條路,走了沒到半年就被人帶歪了。」
梁司月沒有底氣為自己辯駁,謝雨湉又沒有綁架她,是她自己答應來的。
她迅速冷靜下來,想到得把池喬也接出來。
自己不可能再回去,只能拜託柳逾白,「……柳先生,我朋友還在裡面。」
柳逾白冷哼一聲,不答她的話,卻是轉頭看向窗外。
梁司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池喬跟著方才叫她出包間的那個女人出來了。不像她這樣滑稽,池喬口罩加墨鏡的組合,明星標配,正常多了。
池喬顯然也有些不明所以,但等上了車,望見座位上坐著的某位大佬時,什麼話都忘了,戰戰兢兢地打了聲招呼。
七座的商務車,梁司月和池喬坐最後一排,柳逾白單獨坐中間一排,莫莉和司機坐前排。
車門關好以後,柳逾白撳滅了煙,叫司機先送池喬回去。
莫莉轉過頭來笑問:「池小姐家住在哪裡?」
池喬報上自家的地址,緊跟著盯著梁司月,滿肚子的震驚和疑問,奈何不可能當著柳逾白的面問。
小巷子進去了不好倒車子,池喬在巷口叫司機把自己放下來,對著梁司月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向柳逾白一行人道謝過後,便下了車。
車拐個彎,重回到大路上。
沒有人說話的氛圍,極其難熬。
梁司月正襟危坐,等待著柳逾白髮話。
顯然,所有人都在等柳逾白髮話,因為車子在這附近沒目的地繞了一個圈,莫莉不得不出聲詢問:「柳總,先送梁小姐回家,還是……」
柳逾白似是這才回過神來,「先找個地方吃飯。」
柳逾白吃東西很挑剔,整座城市願意回頭光顧的就那麼幾家,這些司機心裡都有數,也不用柳逾白再做詳細的指示。
車在鬧市中行駛一段路,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小街,沿路的法國梧桐,一些獨門獨院的餐廳掩映其間。
在其中一家門前,停了車。
柳逾白推門下了車,莫莉也緊隨其後。最後一排的梁司月不知道應該跟司機在車裡等,還是下車自己坐地鐵回家去。
還在糾結的時候,哪知道已走到門口的柳逾白,又大步折返回來,指節敲窗,不悅的語氣,「還要我請?」
梁司月趕緊下車。
莫莉落後了一兩步,等她。
莫莉笑說:「柳總剛從外地回來,沒吃晚飯,梁小姐不趕時間的話,跟著吃一點吧。」
梁司月心裡有個猜想,剛剛浮現的,她想了想,說道:「圍巾很好看,謝謝你。」
莫莉有些驚訝,繼而笑道:「不客氣。」
猜想得證,梁司月不免驚訝。
……那天還真是柳逾白叫莫莉去買的單?
進門以後竹影森森,餐館是木質的二層小樓,燃著澄凈的淺黃色燈光,足夠清雅安靜。
服務生給他們安排了二樓的卡座,臨窗。
莫莉跟過來,跟柳逾白確認了明早的行程就走了。
再度獨處,梁司月的心態比上回覆雜多了。
因為今天的事,還有從莫莉那裡確認的上回買單的事,讓她發現柳逾白沒她以為的那樣壞,他真想看她的好戲,大可不必撈她出來,靜等著未來某一天她在這件事上跌個大跟頭就好了。
一旦事實和固有認知發生偏差的時候,人的情緒很難立刻就消化,因為那等於是在承認自己之前看人不準。
梁司月倒不至於死鴨子嘴硬,但她搞不明白柳逾白的行事動機。
「我能問柳先生一個問題嗎?」
「不能。」柳逾白翻著菜單。
「但我真的想知道。」
柳逾白聞言抬起頭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這一套衣服上,神色越發的難看。
她上身一件長及大腿的寬鬆上衣,腿上一條膝蓋破洞牛仔褲,腳上是系帶的多孔馬丁靴。
這風格簡直照搬的某位當紅女星的街拍,穿在她身上,違和得很,全靠她這張顧盼生輝的臉,才救回來一點點,不至於太難看。
「衣服誰給你挑的?造型師?」
梁司月她們全隊共用一個造型師,且只在拍宣傳照的時候才輪得上,平常誰管,不過有什麼穿什麼罷了。
「……朋友借的。」
柳逾白擰眉又瞧了一眼,乾脆地別過了目光,喚來服務員點餐。
梁司月經他打岔,也還記得自己原本要說什麼,「柳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柳逾白瞥她一眼,對她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想問我為什麼幫你?」
梁司月愣一下,點頭。
「因為鄭媽關心你,叫我顧得著的地方,順手提點你兩句。」
梁司月低頭,沉默著捋一下,接受了這個解釋。
在她看來,這是說得通的,否則她和柳逾白相看兩相厭,他何至於幫她。
柳逾白在外地奔忙一天,回來又為兩個蠢蛋上了一回火,實在神思睏倦,也就隨著梁司月的沉默一道沉默下去。
其實幫她沒別的理由,她一塊璞玉渾金,找到對的路,很有發展空間。暫時,他沒這個心思自己去雕琢她,但看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上歧路,到底不忍心。
柳逾白飲一口茶,身體往後靠,仰頭枕在椅背上。
沒休息片刻,就來了一個電話。他任由手機振了一會兒,才將其拿過來,接通。
鄭媽打來的,告訴她柳澤已經到家了。
柳逾白接完電話,又給周洵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周洵大抵在拍夜戲,沒回覆他。
梁司月旁觀,也能感覺到他的疲累。
她被一種守序的動因所驅使,不得不說:「謝謝柳先生的提醒,下一回我會小心的。」
果真,柳逾白這人不會有什麼好話:「關我什麼事。」
梁司月默默原諒了他的這一句嘴欠。
服務員端上今晚的食物。
松茸炒蘆筍,翡翠餃子,菌香豆腐和蝦片粥,實在清淡得可以。
柳逾白始終食慾欠缺的模樣,好像不過每一樣都只動了動筷子就放下了。
搞得梁司月也不敢多吃。
柳逾白望過來,「吃飽了?」
東西還剩好多,但叫柳逾白等著她,又實在難捱,於是她小聲問:「……這裡可以打包么?」
柳逾白似被她這跟鄭媽如出一轍的行為邏輯給逗笑了,不過也只是轉瞬。
一會兒,服務員拿來小票和一次性食盒,將剩餘的食物打包。
梁司月無意間瞥見小票上的金額,刺|激得呼吸一窒,不過幾樣素食,貴成這樣是攔路搶劫么?
「柳先生,打包好了。」
柳逾白朝著梁司月揚了揚下巴,自己站起身。
梁司月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袋子,跟上前去。
二月底的天氣,是仍可歸在冬天範疇里的料峭。一頓飯的工夫,外頭又起了風。
梁司月身上這件衣服里襯抓絨,尤覺得不夠禦寒,走在前方的柳逾白卻不過一件單薄的白襯衫,打卷的袖裡一時鼓滿了風。
柳逾白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雖然坐擁無邊財富,卻不像個把自己照顧好了的樣子。
像她跟池喬節省歸節省,重大日子也想去吃一頓滾燙熱辣的火鍋犒勞自己。
她想像不出柳逾白吃火鍋的情景,他吃一碗半溫不涼的蝦片粥,都像是要了命一樣。
不過,這番心理活動不敢讓柳逾白知道,否則,他一定會說:你一個月賺三千的人,操心我年賺三億的人過得不好?
上了車,梁司月照舊要去最後一排,柳逾白一個眼神制停了她的動作。
她乖乖在他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