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時間的距離(七)

第二日日上三竿兩人才起,陸岐然吃了個中飯,下午兩點便又乘著高鐵回去了。程如墨昨晚臨睡之前閃過的那念頭,到底沒機會再問,轉念一想,又覺得也無必要再問。

齊簡堂立了大功,是以整日在她面前炫耀邀功。程如墨被煩得不行,最後答應以一頓飯作為重賞。定的是花式鐵板燒,齊簡堂絲毫不打算替她省錢,緊著最貴的點。程如墨掀了掀眼皮,也懶得理他這幼稚行徑。

兩人正吃著,忽一道人影飄飄忽忽就閃了出來,程如墨望見是嚴子月,臉立即沉下去,「你又來做什麼?」又望了齊簡堂一眼,「你通知她的?」

嚴子月嘻嘻一笑,毫不客氣地坐下了,瞥著齊簡堂說:「吃飯就吃飯,還發條狀態做什麼,深怕別人不知道你們在哪裡是吧?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好著呢,沒你的份兒。」

程如墨總覺得小白眼狼態度不對勁,看她一眼說:「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嚴子月喊了服務員過來加餐具,「我就是過來蹭頓飯。」

程如墨白她一眼,懶得與她計較。

很快便烤了三小塊牛排出來,程如墨咬了一口,覺得味道實在不怎樣,又想到這牛排的價格,格外有些肉疼。

「你和蘇鈺這麼樣了?」

齊簡堂手裡動作頓了一下,笑嘻嘻說:「這麼關心我?」

嚴子月喝了一口葡萄汁,代他回答了:「他們合作都談得差不多了,不過不打算結婚。」

程如墨點了點頭,忽意識到不對勁,立即抬頭望著嚴子月,卻見她正大大方方地將齊簡堂碟子里的扇貝夾到自己碗里來,程如墨望見她這旁若無人的態度,一口沒咽好嗆了一下,頓時劇烈咳嗽起來,她連忙端過杯子來喝了口水,好半晌才緩解過來。

鐵板上烤著的雞腿熱油中嗞嗞作響,程如墨回想前今日齊簡堂去派出所接嚴子月時的狀況,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心裡有事,是以嚴子月說話都沒注意,嚴子月沖她「喂」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茫然問道:「什麼?」

嚴子月翻了個白眼,「我說,幺舅這兩天回老家了,他不在紅葉園幹了嗎?」

程如墨愣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

嚴子月一邊給三文魚蘸芥末一邊說:「就前幾天啊,突然就回去了,小舅媽打電話過來跟我抱怨呢。」

程如墨面上一冷,「所以你今天就是來我這兒打聽情況的?」

「不是不是,」嚴子月趕緊否認,「我不也是好奇嗎?就想知道幺舅是不是犯了什麼錯。」

程如墨想了一會兒,自己心裡也有些猶疑不定,一抬眼望見嚴子月撲閃撲閃的好奇目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想我把你進派出所那事兒告訴你爸是吧?」

嚴子月哀嚎一聲噤了聲。

程如墨記掛著這事兒,回去以後給劉雪芝打了個電話,劉雪芝說沒聽見動靜,又冷笑說怕是她幺舅吃不得這個苦,想著要做點輕鬆的活兒,所以就回去了。

「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們就少干點。」程如墨說,「他是求著我們幫忙的,我們幫了七分他還不高興,反而以怨報德。你顧念手足之情,人家可只存了劫富濟貧的念頭。」

劉雪芝嘆了口氣,「哪有這麼容易。」

「我以前也想著好歹是親戚,我小時候舅媽也還挺寵著我。但經過上回,經過嚴子月這一遭,我算是想明白了,人越是善良越是容易被人欺負。他們早不是當年你發燒背著你走十里地去看病的兄弟姐妹,即便念及當年情誼,這些年下來,也還得差不多了。」

程如墨也知道,真要斷絕來往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她老家注重宗族觀念。但無論如何,疏遠些卻並不難。

劉雪芝聽她這麼說,口氣有些鬆動。上回吃飯程如墨姨媽和舅媽確實做得太過分,她本就已心存芥蒂,如今也懶了心思,這段時間全只在表面上應付。

因劉雪芝說沒事,程如墨心裡還有其他事情,便沒顧及這茬了。

天氣越來越熱,程如墨房子又悶又小,那小小風扇早應付不過來。請了人來修空調,是說老化得嚴重,要修還不如換個新的。程如墨想著要是真要買房,這空調就算是白買了,裝起來要跟房東商議,退租時還要跟房東協調。越想越麻煩,最後折中了一下,買了個空調扇。

陸岐然依然很忙,比前一陣更忙。因為有上次那番談話,程如墨多了些安全感,不再整日患得患失,只是擔心陸岐然太過操勞。

她這邊工作清閑些,忙起來也只是一陣一陣的,於是便自告奮勇承擔起了舟車勞頓的工作。

有時候陸岐然加班,她過去能見面的時間也僅僅晚上睡覺的幾小時。但她覺得無所謂,陸岐然上班時她就幫他打掃衛生,完了去旁邊找大些的菜場買菜給他燉湯。

陸岐然也給她配了一把鑰匙,程如墨後來過去便不特意打招呼了。時常是她做好了飯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看著看著便聽見門外響起陸岐然的腳步聲。

有次在飯桌上,陸岐然便調侃她是田螺姑娘。

程如墨想了想,給他講了個笑話:「話說從前有個農夫,有天回家累得不行,嘀咕了一句要是有雞湯喝就好了,結果第二天回家就見桌子上放著雞湯;他非常驚訝,又用其他各種食物試了一遍,百發百中,百試不爽。農夫過上了滋潤的小日子之後,開始變著花樣嘗試全國各地的美食。有次他聽說柳州有個小吃非常有名,就躺在床上念叨了一句。」

陸岐然見她不往下說了,便問:「然後呢?」

「然後沒有了。」

陸岐然想了兩秒,猛笑一聲,「你講笑話真不行,不過田螺姑娘當得還行。」

程如墨瞥他一眼,「怎麼?你也想吃螺螄粉了?」

她見陸岐然定定望著她,心裡忽地一動,想到那晚他將她插在發上的彩鉛拔下來,動作十足的調情,她見陸岐然眸光微閃,呼吸不由放緩了,輕聲說:「你不會想吻我的,我嘴裡……」

後半截話被陸岐然湊過來的吻堵在口中。

今次田螺姑娘來得不巧,下高鐵開始就覺得小腹隱隱墜痛,在崇城夏日的驕陽下一照,背上一陣一陣冒冷汗,到了陸岐然樓下,去超市裡買了包衛生巾,上去一看果然親戚造訪。

她疼得渾身發抖,勉強攢了點力氣給陸岐然發簡訊:「身體不舒服,沒做飯,你在外面吃了回來吧。」

之後將將手機扔在一邊,去廁所里馬桶里上坐著。坐一陣,出來躺一陣,又去坐一陣。這樣折騰得滿身是汗,疼痛卻沒有絲毫緩解。

正感覺眼前一片白花花像是天地混沌未開,又疼得如同盤古朝著她劈了一斧,耳朵捕捉到開門的聲音。隨即腳步聲朝這邊走來,陸岐然帶著一身暑氣到了身邊,隨即額頭被一雙溫熱大手覆住了,「怎麼了?」

程如墨翻過身來望著他,有氣無力地說:「東渡過來給你送福利,但是大姨媽不給簽證。」

陸岐然哭笑不得。他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看她整個蜷在床上疼得像只被放在熱油里煎炸的蝦米,著急又束手無策。憑著聽到的一些說法,又是沖紅糖水又是裝熱水袋。程如墨身上出了一身汗,紅糖水喝下去半天了,但半點效果也沒有。

陸岐然坐在床邊上,凝眉沉著臉拿手機百度緩解的辦法。他看見說是掐合谷穴有用,立即放了手機將程如墨手一把拉過來。

程如墨臉色煞白,想開口問他幹什麼,奈何除了微弱的喘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岐然看她一眼,「忍著。」說著大拇指指甲朝她虎口處穴位狠狠一掐。

程如墨疼得低叫一聲,眼淚差點迸出來,「疼……」

陸岐然別過臉不理,仍是使勁掐著,任憑程如墨如何讓他放開也不撒手。過了大約十多分鐘,程如墨動靜消停了些,陸岐然這才轉過去看她,「怎麼樣?」

「……好像好點了。」

陸岐然便又掐了五分鐘才將手鬆開,他望著程如墨好似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起身去給她絞了塊毛巾過來,他一邊幫她擦臉一邊問她:「你每次都疼?」

程如墨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有氣無力,「有時候沒這麼厲害,我一直不準,昨天喝了杯冰水,今天就提前來了。」

「檢查過沒有。」

程如墨情緒怏怏,「中藥都喝過好幾個療程了,一停就沒用。」

陸岐然看著她,又將她胳膊拿起來顛了顛,低哼一聲,「我看你就是缺乏運動,身體素質不行,今後跟著我起來晨跑。」

「別……」

「先跑一年再說。」

程如墨苦著臉,「我最不喜歡跑步了。」

「那是你一個人跑,跟我一起你就喜歡了。」

「跟你也不喜歡。」

陸岐然盯著她,「那你喜歡什麼?羽毛球?乒乓球?網球?要不游泳吧,游泳還能塑形。」

「……我要是都不喜歡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