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時光與你不可辜負(二)

過了片刻,那邊呼吸漸漸平靜了,陸岐然問她:「你接下來幾天怎麼安排?」

「一路往東南走,去海邊。」

陸岐然嗯了一聲,說:「我清明節可能放不了假。」

「別,」程如墨忙說,「我跟林苒在一起呢,你來了成什麼樣子。」

陸岐然笑了一陣,說,「你趕快進去,別感冒了。」頓了一會兒,又說,「你回江城了,我這邊忙完去找你。」

程如墨說,「看你方便吧。」有些捨不得,但還是道了晚安掛了電話。

一回房,林苒正趴在床上發微信,瞅見她進來了,要笑不笑,「幹什麼壞事去了?」

「沒,」程如墨忙說,「代班的人有事情不清楚,打電話問我。」

林苒瞥她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自己手機上,笑說:「那你同事還真是熱愛工作。」

程如墨進去浴室洗臉刷牙,出來時林苒仍在跟林森聊天。程如墨背對著她躺下,伸手將自己床邊的燈扭滅了。雖閉了眼,心裡卻起伏難定,心裡有種久違的清喜。彷彿回到早年,高中時候,能為了和暗戀的男生在樓梯口的一個碰面而心跳一整節課。

她想,如果這算是談戀愛的話,跟陸岐然談戀愛,原來是這種感覺。

便又想到當年的陸岐然。

她讀的那專業,大一時候沒有細分,統一叫做新聞傳播大類。那時候她就跟陸岐然一個班,但因為平日上課總是全系出動,浩浩蕩蕩兩百號人,坐在大教室裡頭,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英語雖然是小班教學,但當時進校的分班考試,程如墨沒考上快班。是以,讀了整整一年,程如墨和陸岐然碰面的機會堪稱稀少。她那時候對他也稱不上是喜歡,就有些好感。覺著這男生身形挺拔,行走帶風,有種旁人難以企及的自信與磊落。

後來大二細分專業,數字傳媒當時還是個新鮮事物,報的人不多,算上一個非洲的留學生,勉強湊齊了三十人。分班一周後,班裡組織團建,一行人去唱歌吃烤肉。那時候在包廂裡頭,陸岐然正好坐在她旁邊跟人玩牌,看她低頭髮簡訊,問了一句:「你不唱歌?」

程如墨就站上去唱了首歌,唱的時候不經意往底下看了一眼,正好與陸岐然視線撞上。他眼神清亮,昏暗燈光下,卻彷彿寒夜星辰。心莫名一動,嗓子一抖,頓時岔氣破音了。

她有些慌,停了一句,飛快調整回去。再去看陸岐然,他目光已經轉過去了。剩下半首歌唱得都帶顫音,心裡不安,總有種彷彿冥冥註定的預感。

她依然記得,她那時唱的是《遺失的美好》。如今這歌早就過時不唱了,歌詞卻還能清楚記得:

在最開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經註定要到老。

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唱完歌之後去吃烤肉,一群人吃嗨了開始玩猜數字遊戲。她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不好,全程沒有猜中。陸岐然倒是中了一回,被懲罰與一個女生擁抱。陸岐然絲毫不忸怩,讓這擁抱的性質全然單純起來,一眾起鬨看熱鬧的人頓時徹底失望。

後來散席,全班舉杯,程如墨終於與陸岐然碰了個杯,玻璃杯相擊,破開空氣,清脆的一聲,程如墨便感覺心裡有什麼轟然洞開。

再後來就每日見面,上課見,下課了食堂見,有時候領快遞亦能碰上幾回。他幾乎都穿襯衫,時而白色時而黑色,濃眉修目,眼神清亮銳利,在江城大學校園內的梧桐樹影底下像株挺拔的白楊。不認識他的人,總覺得他不好接近。但她有機會與他做小組作業,私底下接觸,才知道這人其實很好相處。話雖不多,但是言簡意賅。不論說什麼,他都有種侃侃而談的自信,讓人不能忽視他話的分量。她想,獅子座的,果然有些領導的天分,又有些控制的*。

「如墨,我關燈了?」

林苒一句話打斷程如墨的思緒,她回過神來,忙說:「好。」

室內暗下來,窗台上映著外面皎潔的月光。夜極靜,程如墨腦海里忽然浮現出自己早年胡謅的一句詩,不怎麼通,也未講究平仄:

寒山五更聞折柳,醒遲梨花月下白。

兩人一路玩一路掃貨,自己也懶得帶,買了土特產紀念品,就近找家快遞寄回去,地址填的林苒家裡。這樣過了四五天,林苒再買東西,便問程如墨能不能填她父母家裡的地址。

程如墨好奇:「寄你自己家不方便些?」

林苒情緒不高,「林森給我打電話,說這幾天老往家裡寄東西,老太太收不是很方便。我知道他什麼意思,老太太肯定是收得煩了,又嫌我亂花錢。」

程如墨嘆一口氣,想了想說,「那寄我公司去吧,我讓齊簡堂幫忙收。」

兩人沿途玩了五天,第六天抵達沿海,按預定計畫逛老城尋美食吃海鮮,最後三天時間決定登島。

扶風島四面環海,任何一個地點都能望見碧波萬頃。島上空氣清新,海拔又低,雖是四月,正午日照已然強烈。程如墨到的第一天沒做好防晒,臉頰曬得通紅,晚上洗澡前望見鏡子里自己像生了高原紅,覺得好玩,隨手拍了照片發到微信朋友圈裡。

第二天一大早,林苒就說要去游泳,程如墨晒傷還沒恢複,不太有興趣,便說:「你去吧,我去逛逛這裡的精品店。」

林苒游泳興緻很高,便答應下來。

程如墨回頭又睡了一個小時,起床覺得好些了,把一早備好的墨鏡和遮陽帽戴上,換了身輕便的衣服出門去了。

天藍海清,空氣潮濕舒適。程如墨一個人慢慢逛了幾家店,覺得累了,找了家室外的咖啡館坐下休息。她坐在陽傘底下,微風輕撫,通體舒暢,漸漸便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望見日頭已到了正中。她立即去看自己拎著的包,所幸都還在,瞬間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出完呢,忽聽見背後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要是真被偷了,看你怎麼辦。」

程如墨頓時一驚,不可置信地往後望去。

那人穿著件白襯衫,扣子解了三顆,衣袖挽了起來。他就這麼閑適靠在藤椅上,手邊放著盞咖啡,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程如墨立即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陸岐然笑,招了招手,「過來。」

程如墨將東西拎起來,挪到他那一桌,剛到近前,便叫他一把拽了過去。程如墨重心不穩,結結實實落入他懷中。還沒說話,嘴已叫他吻住了。程如墨一怔,身體放鬆下來,伸手抓住他衣服前襟,手裡的袋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呼吸彷彿如這四月天的日光一樣火熱,她覺得自己有些瘋狂,大約是仗著人生地不熟。攥緊了陸岐然的領口,又主動撬開了他齒關。陸岐然手掌緊貼在她背上,僅僅隔著一件單衣,那溫熱的觸感便彷彿沿著後背那一隅一路延伸開去。

兩人都有些失控,但想到這是光天化日,好歹從失控中奪回來一點理智。

陸岐然依然伸手扣著她,將她按坐在自己腿上,不讓她逃開。

程如墨笑說:「一般小蜜才坐別人大腿,我這沒有小蜜的待遇,反而得提供小蜜的服務了。」

陸岐然也笑,「你想要什麼待遇?」

「那得看我在你心目中分量了。」

陸岐然腿顛了一下,笑說,「有點輕,恐怕沒有九十斤。」又說,「你多吃點兒,怎麼感覺比上次見瘦了。」

「我只是衣服穿得少了而已。」說完分了會心,心想他們上次見面也就半個多月前,但總感覺似乎已隔了好久。陸岐然看著倒是真的瘦了點,臉上還有些憔悴神色,可見這段時間是真忙。

她正要關心兩句,看見來往有人往他們這邊瞧,到底有些臉皮薄,便伸手撐著椅子邊緣站了起來,說,「去吃中飯吧。」

陸岐然點頭,幫她收拾散落一地的袋子。袋子里裝著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有一疊明信片掉出來了,陸岐然伸手撿起來,看見有張九重葛的,覺得好看,抽出來說:「這張我要了。」

程如墨立即伸出手掌,「三塊錢。」

陸岐然將她手掌輕輕一拍,笑說,「欠著。」

程如墨給林苒打電話,林苒說下午要去潛水,打算就在附近吃。程如墨支支吾吾說了陸岐然的事,林苒在電話里一陣猛笑,「抓緊了啊,這碧海藍天,以天為蓋地為廬……」

「你這人真庸俗,一看就是沒脫離低級趣味的。」程如墨也笑,望見走在前面五六步的陸岐然回頭來看她,便說,「我先掛了。」

她掛了電話走上前去,陸岐然忽地伸手將她手一把捏住了。

程如墨下意識掙扎,沒能掙脫。抬頭看了一眼,陸岐然卻神情自若。

程如墨覺得自己心態很奇怪,分明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這會兒牽個手,倒叫她扭捏起來。興許是因為這動作宣示意味太濃了,好比是種儀式,比起其他,多了一重社交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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