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裹挾風雨

硯南也在降雨,城市隱藏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霧之中。蘇嘉言從酒店出發趕往公交車站,來的那班車上像沙丁魚罐頭一般塞得滿滿當當,她無奈只好等下一班,足足過了二十分鐘也未見車影。眼看時間臨近,只好去打計程車。

好不容易等來了一輛空車,車在她面前停下時,卻陡然殺出另一人,搶了先不說,還濺了她一褲腿的泥水。看著車子絕塵而去,蘇嘉言心中慍怒但又無可奈何。

又等了許久,仍未等到空車。她掏出手機看時間,心裡越發焦急。

就在此時,一輛行在車流中黑色豐田突然換了道,在她身旁停下,車窗搖下來,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蘇老師,快上車!」

蘇嘉言驚訝看著駕駛座的人:「杜教授,你怎麼在這裡?」

「外面雨大,快上車!」

蘇嘉言只猶豫了一瞬,就收傘鑽進車裡。上了副駕駛才發現後面的座位上還坐著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女孩,蘇嘉言連忙打招呼:「你好。」

「莎莎,跟蘇阿姨問好。」

被叫做莎莎的女孩立即甜甜一笑,開口卻是:「蘇姐姐好。」

兩人微訝,都笑了起來。

杜岩歌問了蘇嘉言目的地,在前面路口處轉彎之後問道,「蘇老師怎麼來硯南了?」

「我過來開一個會,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杜岩歌一笑,「想必蘇老師不知道,我就是硯南人。」

蘇嘉言驚訝,笑說:「從口音可聽不出來。」

「我讀大學到現在一直在崇城,也算是半個崇城人了。」

坐在後排的莎莎站在座椅上,趴著杜岩歌的椅背,歪著頭,一直打量著蘇嘉言。杜岩歌從後視鏡里看到了,忙說:「莎莎,別這麼看蘇阿姨,不禮貌。」

「沒關係。」蘇嘉言擺手笑道。

「蘇姐姐長得真好看。」莎莎扎著雙馬尾,穿著一件亮紅色的小斗篷,皮膚白白|嫩嫩,說話也是清清甜甜,讓蘇嘉言不由好感頓生。

「那是當然,蘇姐姐可是花旦,你知道花旦是什麼嗎?」

「我知道!我知道!」莎莎搶答,她黑溜溜圓滾滾的眼睛看了蘇嘉言一眼,突然唱道,「妹娃要過河,是哪個來推我嘛~」

「哈哈哈!」杜岩歌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跟誰學,啊?」

「宋祖英啊!」莎莎歪頭答道。

蘇嘉言也被莎莎逗樂了,「莎莎,你還會唱什麼?」

莎莎歪頭想了片刻,又唱道:「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杜岩歌又是一陣大笑,忍不住伸手將莎莎臉蛋一捏,「等會兒舅舅給你買巧克力。」

「媽媽說巧克力會長胖,」莎莎躲開杜岩歌的蹂躪,走到另一邊,又趴著蘇嘉言的椅背,「蘇姐姐你也會唱戲嗎?」

「我啊,我會唱啊,」蘇嘉言轉過頭笑著看向莎莎,「不過我可沒莎莎這麼厲害,我只會唱一種。」

「那我教你好不好啊,」莎莎亮晶晶的眼睛依舊看著蘇嘉言,「姐姐你長得好看,又不凶我,我喜歡你。」

蘇嘉言忍俊不禁,「莎莎你這麼可愛,誰捨得凶你?」

「有啊,」莎莎瞥了杜岩歌一眼,「上回和舅舅吃飯的一個阿姨,可凶了。」

這邊杜岩歌不由失笑,「你真是記仇,都過去一年了。」

莎莎皺了皺鼻子,「我不管,反正我不許舅舅找那樣的人當舅媽,要找舅媽也得找蘇姐姐這樣的。」

兩人頓時尷尬不已,蘇嘉言更是笑容一僵,杜岩歌忙說:「莎莎,你把後面的面巾紙給我遞過來。」

莎莎一時被轉移了注意力,等再說話時,就已忘了這茬。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除去小小的尷尬,總體而言相當愉快。下車前,杜岩歌一定要請她吃飯,說是既然到了他的地盤,他必須做一回東道主。蘇嘉言推辭不過,便應了下來。

交流會開了兩天,第二天蘇嘉言回到酒店,到了半夜突然開始上吐下瀉,去醫院檢查說是得了急性腸胃炎,和杜岩歌的約會只得取消。

折騰了半宿,輸了液,情況逐漸穩定下來,快天亮時蘇嘉言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正午,雨似乎停了,天色仍是暗沉。

她正打算去弄點吃的,病房門卻突然打開,杜岩歌提著一隻食盒站在門口,他見蘇嘉言已經醒了,忙笑道:「怎麼樣,好些了嗎?」

話音剛落,莎莎也杜岩歌后面躥了進來,幾步跳到蘇嘉言窗前,伸出柔軟的小手貼上蘇嘉言的額頭,片刻後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看來已經不要緊了。」

杜岩歌哭笑不得,「莎莎,你去值班室喊護士姐姐過來。」

莎莎領命之後立即吧嗒吧嗒地跑出去。

杜岩歌走到近前,將食盒打開,裡面裝著白粥,加了些燉熟的雞丁,「手藝不精,蘇老師就勉強吃一點吧。」

他盛了一碗,手托著碗底試了試溫度,將床搖起來,方才將碗遞到蘇嘉言手中。

粥煮得爛而不稠,口感爽口,蘇嘉言正嘴裡發苦,吃下去只覺無比受用。吃了小半碗,護士過來進行例行檢查,說是第二天再輸一次液就能出院了。

莎莎站在床邊,一直瞅著蘇嘉言,「蘇姐姐,你現在難受嗎?」

蘇嘉言笑著搖頭,「不難受了。」

「難受的話可以和我說,我給你唱歌。」

蘇嘉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莎莎的頭,笑著說:「謝謝你親愛的,你真是太貼心了。」

「那只是在你面前,」杜岩歌忍不住笑,「這孩子在家裡淘氣起來,她爸媽兩個人加起來都降不住。」

蘇嘉言目光柔和,看著此刻已經一溜煙跑去和另外一張床上的老奶奶搭訕的莎莎,「再調皮也是甜蜜的負擔。」

杜岩歌也笑,「家裡摧著我結婚的時候,沒少拿她當殺手鐧。」

蘇嘉言將碗放到一旁,「杜教授功成名就,也是該成個家了。」

杜岩歌眸光微微沉了沉,不置可否,只說:「蘇老師現在和傅先生如何了?」

蘇嘉言微有幾分尷尬,然而杜岩歌如此費心過來照顧,正要敷衍卻又覺得過意不去,便實話實說,「已經分手了。」

所幸杜岩歌沒有見縫插針表示其他,只是笑了笑問起劇院的事。

晚上的時候,杜岩歌仍舊過來,帶了晚飯,還順道買了幾本書。第二天清晨仍是如此,直到蘇嘉言開始輸液,方才離開,說中午等他過來幫忙辦出院手續。

蘇嘉言百無聊賴,又沒有睡意,便將杜岩歌買的書拿過來。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蘇嘉言一貫不看這類小說,誰知看起來卻欲罷不能,一口氣看了大半,直到快要揭曉真相時才停下。她放了書,閉眼開始回想書里情節,試圖自己做一個推理。

正在此時,她聽見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

蘇嘉言忙睜開眼,待看清來人時,頓時怔住。

來人穿黑色風衣,襯得身形愈發修長,一手握著傘柄,另一隻手捏著門把手。他開門之時,彷彿便有一陣清冽的濕氣,裹挾著風雨而來。

對面床的老奶奶已經睡了,一時空間極靜,只有彼此的呼吸,夾雜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傅寧硯將黑色的長柄傘立在門口牆邊,邁著修長的腿走了進來。

蘇嘉言身體不由繃緊,看著傅寧硯,「你怎麼來了。」

傅寧硯走到床邊,修長的手指捏住掛在藥瓶上的卡片,仔細看了看,「過來找你。」

「找我做什麼?」蘇嘉言神情疏淡。

傅寧硯又將目光移到一旁柜子上的百合花籃上,微微眯眼看了一瞬,才說:「來收回我之前說的話。」

蘇嘉言面色不禁一沉,語氣卻仍是冷淡:「你可說了不少最好收回去的話。」

傅寧硯伸手將花籃拿下,放到一邊,這才在床邊坐下,微微低頭看著蘇嘉言,目光沉沉便如深海,「我不打算讓你離開我。」

蘇嘉言靜了一瞬,輕聲一笑,「三少這是演哪一出,打算效仿舜帝,兩全其美?」

「我很清楚我要什麼?」

蘇嘉言盯著他,半晌後,眸光沉了三分,聲音不免染上幾分諷刺,「你這個人,當真是個商人,什麼都要算計,不肯吃一點虧。你若真的清楚,還是守著謝澤雅好好過日子吧,她能為你做的,你可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分一毫。」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留在你身邊做什麼?做頓飯暖暖床?」蘇嘉言別開目光,抬眼看著窗外,「既然都說還我自由,我以為我們好歹算是兩訖了。如果你非要覺得到現在我仍未償清你在劇院上花的錢……那我也無可奈何,我們沒有白紙黑字寫清楚,我總不能去告你。」

傅寧硯看著她,半晌後伸手握住她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蘇嘉言也不掙開,仍舊看著窗外,神情幾分冷寂。

傅寧硯便攥得更緊,目光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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