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弓之鳥

傅寧硯披衣打開窗戶,坐在窗台上看著院子里的蘇嘉言。她唱得全神貫注,完全沒有注意到傅寧硯的注視。

雖未穿戲服,舉手投足之間亦能看出她在台上令人不敢錯目的光彩。傅寧硯崑曲聽得不多,不知道她此刻是在唱哪一折。只見她眼中神采熠熠,臉上帶著薄怒,似嗔似喜。

莫名地,他想到昨晚蘇嘉言死水一般的雙眸,心裡頓時一沉。

他從衣櫃里拿了件風衣,搭在手臂間,緩緩下樓。蘇嘉言唱得專註,未曾聽見他的腳步聲。

待風衣披到她身上之時,她頓時如驚弓之鳥,身體劇烈地一震。

傅寧硯將她擁入懷裡,輕輕吻了吻她帶著幽香的髮絲,「早安。」

蘇嘉言卻未給出同樣的回應,身體僵硬如提線木偶。傅寧硯也不在意,牽住她的手往餐廳走去。

傅寧硯在國外生活多年,習慣了西式早餐。這裡的廚師也是慣常跟著他的,因此早餐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

火腿土司蘇嘉言略嘗了一口就放下來,只埋頭將煎蛋吃完,淺淺喝了一口牛奶。

傅寧硯抬頭見她盤子是滿的,忙喊廚師過來另做一份。

「不用,我要去上課了。」她在崑曲學校授課,每周有九個課時。

「我送你過去。」

「我自己坐車。」蘇嘉言已經站了起來。

傅寧硯放下叉子,十指交疊,手肘放在餐桌上,無聲地看著她。他眼中帶著薄怒,周身散發著一股沉冷的氣息。

蘇嘉言垂眸,坐回餐桌旁。

她認床很厲害,在陌生的地方很難入睡,昨晚到了凌晨兩點才草草睡去,由於常年規律作息,五點半就醒了,算下來只休息了三個時辰。車內很溫暖,又開了音樂,她忍不住昏沉欲睡。一動念就真的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到了學校門口。

她倏地坐正,卻見傅寧硯薄唇正噙著笑,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她。

她解開安全帶,「我到了,謝謝你,三少。」換了這個稱呼,算是劃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傅寧硯也不動怒,「我這幾天不過來,什麼時候來鍾凱會通知你。」

蘇嘉言當即鬆了一口氣,卻想起來傅寧硯還在看著她,一時又繃緊了身體。

傅寧硯只覺得有趣,忍不住勾起嘴角,「寶貝,如果你在床上也能這麼有趣就更好了。」

蘇嘉言臉色完全沉下來,一言不發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朝著校門走去。

課上下來,蘇嘉言體力完全透支。本想回自己的房子休息,又想起來答應了懿行下午去看他辯論賽決賽。

在教工餐廳潦草地解決了一頓,趁著坐公車小睡片刻,到達崇城大學的時候,好歹恢複了幾分精神。

入場券懿行提前給她了,是報告廳的黃金座位。她到得較早,偌大的報告廳里只坐了三分之一不到。前兩排架著三台攝像機,工作人員正在調整。

她找到座位坐下,拿出手機給蘇懿行發了條簡訊。正等著回應,突然從旁邊座位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您是蘇嘉言老師嗎?」

蘇嘉言轉頭,只見旁邊坐著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戴著細邊的眼鏡,五官端正秀氣,看起來溫文爾雅。

「我是。」

男人伸出手,「我看過您的戲,幸會幸會,我是生科院的教授,杜岩歌。」

蘇嘉言與他握了握手,「杜教授您好。」

杜岩歌沉吟片刻,「嘉言懿行,蘇老師和懿行莫非是……」

蘇嘉言淡笑,「我是他姐姐。」

杜岩歌稱讚:「一對好名字。懿行非常優秀,我本想讓他考我的研究生,不過似乎他並不領情。」

「懿行有時候行事比較自我,杜教授千萬不要在意。他說過他想出國,所以……」

「原來如此,那真是生科院的一大損失。」

杜岩歌雖是理科教授,言談卻頗有技巧。蘇嘉言和他交談甚歡,不知不覺間報告廳已經坐滿。

她正被杜岩歌的趣事逗得哈哈大笑,身後突然有人將她的背輕輕一拍,一回頭卻是蘇懿行自信飛揚的笑臉。

「懿行,你來了。」

蘇懿行和身旁的三個隊友都穿著襯衫西裝,便如玉樹臨風,眉宇之間全是年輕人的銳氣和朝氣。

蘇懿行與杜岩歌握了握手,「杜老師。」

「最後一場,好好打。」

「您就準備請客吧。」蘇懿行略一挑眉,笑得自信滿滿。

「只要能贏,多貴我都請。」

打過招呼之後,蘇懿行就和隊友坐下來繼續討論一些戰術細節。

很快辯論賽就正式開始,評委一一入座,正反雙方也都坐上舞台。破題立論,雙方駁辯,自由交鋒……一輪一輪下來,正反雙方表現幾乎不分伯仲。

按照抽籤順序,蘇懿行作為反方四辯,最後一個總結陳詞。

「……誠然,通才教育是大勢所趨,但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看到,哪怕一個學校只能產生一個牛頓,甚至不能產生牛頓,我們也應當為這可能出現的牛頓提供發掘潛能的舞台。通用但是平庸的教育會扼殺一個天才產生的可能性,而專才教育做的卻是相反的事:不讓任何一個天才落入平庸,在碌碌無為中蹉跎畢生!這才是現代大學存在的意義!謝謝大家!」

蘇嘉言忍不住熱烈鼓掌,杜岩歌也讚歎道:「果然不愧是生科神四辯。」

結果生科院以三比二勝了法院,蘇懿行更是獲得全程最佳辯手殊榮。下來之後杜岩歌果然履行約定,請辯論隊吃飯,定的是校內最好的餐廳。

蘇嘉言本想回家休息,但是不忍掃了懿行的興緻,也便跟著他們一道去吃飯慶祝。一路上辯論隊都還在繼續討論著方才的比賽,蘇嘉言跟在蘇懿行身後,眸中笑意盈盈。

「這周是什麼劇目?」

蘇嘉言正聽他們討論聽得出神,聽到杜岩歌提問立即收回目光,「這周沒有我的戲。」

「哦,那真是十分可惜。」

蘇嘉言淡淡笑了笑,目光卻是一黯。

四個年輕人,只在言語交鋒時鋒芒畢露,席間卻非常斯文妥帖。一辯是個長相清秀的女生,似乎叫做徐沛珊,二辯和三辯都對她非常照顧,而她卻更加關注蘇懿行。

杜岩歌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低聲笑道:「因為懿行,我的課到課率可是提高了不少。」

蘇嘉言也笑,「怎知大家不是為了杜教授你而去聽課呢?」

杜岩歌卻不再說話,蘇嘉言無意間抬頭,卻見他正注視著她,三分專註七分熱切。這種目光她極為熟悉,她頓覺尷尬,忙低頭喝湯。

杜岩歌自知失禮,輕咳一聲斂了目光。

吃完飯不過七點,四個年輕人要跟整個辯論隊出去刷夜,他們也就自覺退出了。杜岩歌提出送她回家,蘇嘉言推拒了半晌,還是沒能推過。

車正開到半路,手機突然來了電話。

蘇嘉言掏出手機,看到來電人時不禁心裡一沉。

「在哪裡?」

「剛剛吃完飯。」

「在哪,我來接你。」

蘇嘉言皺眉,壓低了聲音,「你不是說今晚不過去嗎?」

那邊傳來很輕的笑,「聽話,現在在哪兒。」

她知道抗爭下去就要觸到傅寧硯的底線,只好低聲報了地名,掛掉電話。蘇嘉言閉了閉眼,「杜教授,我有事暫時不回劇院了,麻煩在前面路口停一下車。」

杜岩歌從後視鏡看著她,「我可以送你過去。」

蘇嘉言疲累地搖了搖頭,「不了,有人來接我過去。」

杜岩歌笑了笑,「好。」

停車之後,蘇嘉言穿上外套從車裡走出來。杜岩歌搖下車窗,笑問:「蘇老師,介意留一個電話嗎?」說著遞過自己的手機。

蘇嘉言躊躇片刻,還是接過來,輸入一串數字,輸完最後一個時,微微頓了一下,回刪,將「8」改成了「9」。

「我存的是蘇嘉言,」她將手機遞還給杜岩歌,「杜教授若有事可以給我發簡訊。」

她既如此說,杜岩歌自然不好當場就打,只看了看,將手機收起來,「我先走了,希望下下周有幸在劇院看到蘇老師。」

蘇嘉言淡淡笑了笑,「謝謝杜教授捧場。」

杜岩歌的車剛剛開走不到一分鐘,蘇嘉言就聽見身後傳來摁喇叭的聲音。她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卻見夜色里停著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並不是早上的那輛大奔。

車裡坐著的,自然是傅寧硯無疑。

蘇嘉言心裡一沉,沒想到傅寧硯竟會到得這麼快。她走過去拉開後門鑽進車裡,剛一坐好傅寧硯就伸手將她一把攬住,「那個男人是誰?」

「我弟弟的老師。」

「你坐他的車回來?」傅寧硯眯起眼睛。

「送女士回家是現代禮儀。」蘇嘉言平平說道。

傅寧硯眼中閃過一絲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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