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如此良辰如此夜

毓芳園的門口,此時已鬧翻了天。

裴紅菱領著紅蕖等人,說什麼都不讓姚奐等一眾年輕公子進去。姚奐打不過她,口出調笑之言,裴紅菱渾然不懼,大聲回罵,粗野之水準竟比他還要高上幾分。

姚奐惱了,便將喝得有幾分醉意、正往洞房而來的謝朗堵在了園子里。裴紅菱領人來救,亂得不可開交。

混亂之中,謝朗的喜服不知被誰扯落了半邊袖子,他正不知如何逃過這幫浪蕩公子鬧洞房一劫,忽見毓芳園大門開啟,一名少年施施然走了出來,正是前幾天趕到京城來喝喜酒的薛定。

姚奐正要衝進去,薛定身形一閃,攔在他面前,冷哼一聲,拉長聲音道:「這位就是姚師兄的曾侄孫?怎麼見了長輩也不知道磕頭問安?」

姚奐不認得他,陳傑卻識得薛定,醉醺醺地笑道:「你、你家姐夫都不和你姐姐論輩份了,你還和我們論什麼輩份?」

薛定一翻白眼,「誰說謝朗不尊輩份了?師侄——」

謝朗忙過來,笑道:「小師叔,有何吩咐?」

「聽見沒有?」薛定看向陳傑,道:「他還叫我師叔呢。」

陳傑大感驚訝,指著謝朗道:「小謝,你不是拜了單老前輩為師嗎?這樣算起來,你可和薛閣主同輩了。怎麼還……」

謝朗正喝得有了幾分醉意,更何況他心底一直憋著一股意氣,此刻不說,更待何時。他手一揮,大聲道:「誰說師侄就不能娶師叔?我謝、謝朗,偏要以師侄之身娶了師叔!單爺爺是我師父不錯,但師叔也是我的師叔,沒……沒什麼不行的……」

想到今日終於心愿達成、美夢成真,他不禁咧開嘴大笑了幾聲。

眾人見他笑得象傻子一般,不禁哄堂大笑。姚奐攬上他的肩,笑嘻嘻道:「就是就是,誰說師侄就不能娶師叔?!不過小謝,你要想真的將師叔抱在懷裡,可得先過了三關再說。」

陳傑等人都笑得意味深長,起鬨道:「對!過三關!過三關!」

姚奐一干浪蕩公子鬧洞房是全涑陽都出了名的,謝朗的酒頓時醒了幾分,正準備告饒,一邊的薛定忽然冷著臉勁咳幾聲,道:「你們要想讓我師侄過三關也成,但你們先得過了我這一關,才能進去。」

姚奐雖知天清閣弟子個個身手不凡,但見薛定不過十三四歲,也不將他放在眼裡,便拍著胸脯道:「好!小太、太師叔祖,就請你划下道來!」

薛定讓開身子,道:「只要你們不踢開這些石頭,能通過這個石頭陣,就讓你們進去!」

一刻鐘後,姚奐等人垂頭喪氣地離去,謝朗喜得連連向薛定作揖,「多謝小師叔!多謝小師叔!」

薛定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連個洞房還要我這個師叔來幫你擺平。也不知你這臭小子有什麼好,三姐竟會看上你!」

謝朗毫不在意,笑道:「我有什麼好,自然只能你三姐知道。」他湊近薛定耳邊,得意洋洋地道:「不然你三姐為什麼心甘情願嫁給我?」

薛定心中憤憤不平,還要再說,薛忱忽然推著輪椅出現,輕咳一聲,薛定只得一甩手,離了毓芳園。

謝朗走到薛忱面前,長長一揖,鄭重道:「二師叔,您的大恩大德,謝朗真是無以為報。」

溶溶月色之下,他抬起頭來,凝望著薛忱,輕聲道:「二師叔,當日桃林之承諾,謝朗今生今世,絕不敢忘。」

薛忱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快進去吧,別讓三妹等久了。」

看著謝朗踏入毓芳園,薛忱轉過頭,眼眶中已是淚水充盈。

秋夜微寒的風吹得祠堂外的桂花樹唦唦輕響,也送來外間筵宴的歡聲笑語。

太奶奶的視線自堂內的靈牌上一一掠過,深沉的目光彷彿看盡了他們的一生,也看盡了自己的一生。

不知站了多久,她將目光自左首第二個靈牌上收回,輕嘆一聲,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出了祠堂。

松風苑的門扉輕掩著,松風苑內,靜悄悄地不聞一絲聲響。

太奶奶在推開木門的一霎那,眼中有濕潤的光芒在閃。墨書等人知道她的習慣,不敢跟進來。太奶奶在門口立了半晌,慢慢走過去,走到距黑色小角門最近的松樹下,終於無聲地流下淚來。

「單風,我已經和他說過了。這輩子,我信守了對他的承諾,守住了謝家,看著兒子、孫子、重孫子長大成人,看著明遠娶到了這麼好的媳婦兒,這輩子我無愧於謝家。下輩子,我要信守對你的承諾……」

月光如水,松枝在夜風中輕搖。仿若剛直倔強的少年,仍在隔著一道門扉,陪著她走過今生,相約來世。

喜帕下的容顏秀麗淡雅,縱然已看過她千回萬回,謝朗這一刻仍痴到了骨子裡。

薛蘅有點緊張地抬起頭,羞澀的眼波一觸即分,謝朗不由渾身酥麻,握著如意秤的手,久久停在半空。

他不記得接下來是怎樣安床、結髮、喝合巹酒的,只記得一顆心在空中飄,目光卻不曾離開她片刻。

待所有的人都退去,他將門扣緊,轉過身來。薛蘅正微低著頭,燭光照著她秀麗的側面,當真是人美如玉。謝朗心神俱醉,怔怔地抬步。

誰知他緊張過度,快至床邊時,被凳子絆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便撲倒在地。

薛蘅正心中忐忑,見狀忙上前扶住他,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不由輕皺了一下眉頭,低聲道:「醉了?」

謝朗不敢說自己是因為太緊張才跌跤的,只得裝作真的醉了,嘴裡含糊應著,手卻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正待順勢將她攬入懷中,薛蘅卻體貼地說道:「知道你可能會喝醉,紅蕖備下了熱水和醒酒湯,你去洗個臉,喝了醒酒湯,別明天起來喊頭疼。」

謝朗只得依依不捨地走到外廂,洗了個臉,喝了口醒酒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拍了幾下胸膛,使勁握了一下拳頭,再度踏入內室。

屋中,薛蘅還在床邊靜靜地坐著。龍鳳花燭流光溢彩,照在她的臉上,幻出一抹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嬌艷之色,謝朗看得痴了,喃喃喚道:「蘅姐。」

薛蘅十指暗暗地揪住喜服,頭卻勾得更低,輕輕地應了一聲。

見到她嬌羞無限的勾首,謝朗整個身子便象煮沸了一般的滾燙,慢慢向床邊走來。

聽著他的腳步聲,薛蘅的身軀顫了一顫,感覺正有十分陌生的東西,一步一步闖入她生命最深處,她既期待,卻又有幾分害怕。

她飛快地收起雙腿,和著喜服躺到了被子里,整個人縮在床的最裡面,閉上眼睛,聲音微顫,「你……醉了,好生歇著吧。」

謝朗喉嚨緊了緊,沙啞地應了一聲,連扇幾掌,將燭火熄滅。

他在床邊站了片刻,慢慢地坐下,又慢慢地掀開喜被,慢慢地躺下。

他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覺得緊繃而亢奮,彷彿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羅帳中流動著一種曖昧旖旎的氣息,這氣息如同世上最誘人的果實,誘使他一分一分地將身子向她挪近。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清晰,令他的臉更紅、更燙。

剛感覺到她身子的熱度,謝朗正猶豫著要如何進行下一步,薛蘅忽然坐起,喝了一聲,「誰?!」

謝朗一愣,薛蘅已由他身上躍過,推開了窗戶。

豪爽的笑聲響起,「小小賀儀,不成敬意!」

「張若谷?!」謝朗驚呼出聲,搶到窗下。

月色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修竹叢上回過頭來,笑道:「恭祝薛閣主與謝將軍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薛蘅面頰微紅,遙遙拱手,「多謝張兄!」

張若谷再看了一眼謝朗,衣衫飄飄,掠向高牆。薛謝二人均覺眼前一花,便不見了他的身影。

薛蘅躍出窗戶,拾起地上的東西,再躍回屋中,點燃紅燭,往手上一看,只見那是一張老虎皮,約七八尺長,色澤斑斕,額頭「王」字虎虎生威。她不由嘆道:「張兄送這麼貴重的禮物,真是受之有愧。」

謝朗走到她身邊,瞄了一眼,悶聲道:「不過是張老虎皮罷了。」

「這可是雪嶺虎王。」薛蘅瞪了謝朗一眼,也未覺察到他的神色。她手撫著虎皮,轉頭看向窗外,悠然道:「張兄行事,當真有如天外神龍……」

話未說完,她腰上一緊,人已被謝朗打橫抱了起來。

「啊……」她只發出半聲驚呼,便被謝朗抱到了床上。那張虎皮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薛蘅霎那間心慌意亂,本能地想將謝朗推開,可聽著他重重的鼻息,她的手似乎一下子就無力了,只能任由他壓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眼中捲起了一場風暴,這風暴席捲至她的眼、她的面頰、她的嘴唇,又向下移掠。

「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不許說別人……」他的聲音象久旱的沙漠,需要一場盛大的甘霖。

薛蘅害怕這樣的聲音,害怕他身體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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