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思君滋味原是酸

謝朗沒憋住,笑出聲來,其餘少年公子聽見,也是擠眉弄眼地竊笑。

薛蘅淡淡道:「都起來吧。你們雖有長輩為天清閣弟子,但都不是我乾字系的,我也不是你們的什麼正牌長輩。以後見了我,不必行此大禮。」

紫衣公子如聞大赦,灰溜溜站起來,和一眾少年公子牽著馬,站於路旁,讓薛謝二人先過。

謝朗微笑道:「蘅姐,我們走吧。」

薛蘅眉頭微皺了一下,策馬前行。謝朗偷偷向少年們揮了揮手,在眾人的擠眉弄眼中得意跟上。

二人身後,笑鬧喧嚷聲響成一片。衛尚思過來向姚奐笑眯眯道:「小姚,原來你還比我低兩輩啊,快,叫聲師叔祖來聽聽!」

「我當不了師叔祖,當回小姚的師叔也不錯!」蔡繹來了精神。

姚奐氣得直跳腳,揪住他的耳朵道:「那我表姨嫁給你表叔公,這筆帳如何算?」

「好了好了,開玩笑的。」蔡繹連忙求饒。

姚奐認了真,怒道:「以後他媽的誰和我算天清閣的輩份,我就和誰急!」

「算了算了,以後都別再開這樣的玩笑。說起來,我們都不是什麼天清閣的弟子,也不用這麼計較什麼輩份。你們看,小謝不也稱閣主一聲『蘅姐』嗎?本就差不多的年紀。」

「嘿嘿,不過,這小謝也忒殷勤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的新相……」這人話音未落,馬上被眾人的「噓」聲打斷。

衛尚思看著薛謝二人的背影,笑得賊兮兮,道:「你們不知道內情,那是小謝和薛閣主這幾個月『生死與共』的情誼。否則,依傳說中薛閣主的性子,小謝這麼叫她,她不得扒了他的皮?」

「什麼幾個月『生死與共』?快說一說。」

謝朗秘密去取《寰宇志》,極少有人知道,外間只知他奉聖命去南邊巡視軍情。此時,聽衛尚思這麼一說,一眾少年好奇心大起,拉著他要一聽究竟。

因為順著風,薛蘅將這些話隱隱約約地收入耳中,不由秀眉微蹙。

謝朗卻沒怎麼留意,兀自指著道邊的風景,一一介紹,正說得起勁時,薛蘅忽然勒住了馬,肅容道:「師侄。」

謝朗嚇了一跳,忙道:「蘅姐,怎麼了?」

「明遠……」薛蘅見他這樣子,將面色緩和了些,道:「咱們現在已經回到京城了,以後,你還是叫回我師叔吧。」

謝朗呆了半晌,悶悶道:「不行,我叫不出。」

「我本就是你師叔,有什麼不行?」薛蘅急道。

「不行就不行。」謝朗硬梆梆道。

薛蘅本待發怒,見他滿面倔強的神情,心中某處,莫名地軟了一下,默然片刻,和聲道:「你若真的不願意,沒別人的時候,還是可以叫我『蘅姐』。但有別人在的時候,還是按回輩份叫吧。」

謝朗這才高興起來,四顧一番,笑道:「現在沒別人吧?」

薛蘅哭笑不得,他已連聲叫道:「蘅姐!蘅姐!」一邊叫,一邊大笑著策馬跑開。

北塔在京城偏西北角,塔高七層,建在湖邊的小山上。若登塔遠望,京城風光盡收眼中。而湖心亦有小島,綠樹蔭蔭,每日均引來成千上萬隻鶴鳥來島上憩息,故北塔山歷來遊人如織、商販雲集。

薛蘅與謝朗將馬拴在山下的石柱上,拾級而上。謝朗心中說不出的愉悅歡喜,更覺一身似是有使不完的勁,總是連踏數級,躍上去後再轉過身,笑著看薛蘅慢悠悠走上來。

這日天空似晴非晴,從樹蔭里透進些陽光,碎碎斑斑,閃在青石台階,也閃在謝朗的笑容上。

薛蘅抬頭間看見這笑容,忽想起他雙臂受傷那日,倒在青松下,陽光也是這樣照在他臉上。她停住腳步,輕聲道:「明遠。」

謝朗一步躍下數級石階,跳到她身邊,笑道:「蘅姐,口渴不?」

薛蘅微微搖頭,凝目注視著他。謝朗漸被她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笑道:「蘅姐…」

「明遠,對不起。」

謝朗微愣,竟莫名地臉一紅,吶吶道:「什麼對不起?」

薛蘅望著他,誠懇道:「此次護書進京,我沒有事先對你說明以身為餌之計,害你遭遇重重磨難,還累得你雙臂受傷,我…」

她說話時神態認真,謝朗看得呆了,口中只會下意識地一個勁念道:「沒關係,真沒關係,沒關係…」

話到此,二人都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謝朗尷尬一陣,忽然笑道:「如此算來,我還要多謝蘅姐。」

「謝我做什麼?」

謝朗一樣樣算道:「多虧有蘅姐的妙計,我首先完成了陛下交給我的任務,其次居然和蘅姐聯手殺掉了羽青這個平生勁敵,再者見識到了穆燕山手下大將的實力。第四…」

「第四是什麼?」

「第四是結識了張兄那樣的英雄豪傑。」謝朗違心說道。

「還有沒有?」薛蘅微笑問道。

謝朗裝作想了許久,才一本正經地綳著臉道:「最後,咱們還滿足了南梁國使臣大人的夙願,好好地請他吃了一頓嚮往已久的拳頭!」

薛蘅側過頭去,雙肩微動。

謝朗哈哈大笑,又躍到她面前,展開雙臂,道:「蘅姐你看,我的手已完好如初,還換來這麼多好處,當然得感謝你。」

薛蘅止住笑,認真道:「可你畢竟是傷了骨頭,萬一要是…」

謝朗忙道:「真沒事,不信你看!」他環顧四周,縱到路邊一名賣桃子的農夫身邊,拿過農夫用來挑擔的扁擔,再跳回石階上,將扁擔舞得勁風四朔。

薛蘅被逼得退下兩級石階,蹙眉道:「好了好了!」

謝朗兀自舞著扁擔,舞到興起處,一聲勁喝,扁擔脫手而出,直射樹梢,將樹葉震得簌簌而落。他再騰身而起,接住扁擔,威風凜凜地落回石階上,雙目炯炯,望向薛蘅。

卻聽旁邊有人低聲罵道:「原來是個瘋子!」

謝朗轉頭,這才發現路旁邊的行人和商販們正都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有人搖頭道:「這年頭,不但鳥瘋了,人也瘋了!」

他俊臉騰地一紅,尷尬萬分地將扁擔還給那賣桃的農夫,和薛蘅落荒而逃。

兩人一頓勁跑,跑上數百級台階,待人群漸漸稀少,才停下腳步。謝朗已笑得直喘氣,薛蘅也是忍俊不禁。

正笑時,有人從山上下來,罵道:「哪裡來的大鳥,真是發瘋了!」

另一人道:「得想辦法讓銳武營的大爺們來把這兩隻鳥射殺了才行,這樣下去,北塔山的白鶴會被嚇得一隻都不見。」

薛蘅心中一動,攔住一名中年大嬸問道:「請問大嬸,你們所說的兩隻大鳥發瘋,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那大嬸拍手頓足,道:「也不知哪裡來的兩隻瘋鳥,這幾天每天來追趕湖心島上的白鶴。它們追了也不為吃,就嚇著玩。嚇得那些白鶴跑了很多,不敢再飛回來。」

路邊一小販叫苦道:「是啊,這兩隻瘋鳥,簡直是黑白雙煞,若將白鶴都嚇跑了,這北塔沒遊客來,我的生意還怎麼做啊!」

又有一人猶豫著道:「我怎麼瞧著那隻長得象大雕的白鳥,那麼象謝將軍麾下那個威勇白郎將啊?」

那大嬸啐了一口,「謝將軍那隻雕保家衛國,豈會是這隻瘋子鳥,天天嚇鶴鳥玩!再說,謝將軍啥時又養了只黑鳥?」

薛蘅與謝朗相顧愕然。薛蘅就要仰頭呼哨,謝朗一把將她拉住,輕聲道:「咱們先躲起來看看,捉賊也要捉個現形才好。」

薛蘅瞪了他一眼,卻還是隨著他奔入塔內。兩人湊到正對著湖心小島的塔洞前,謝朗悄聲說,「難道真是它們?可小柱子每晚喂的肉都吃完了啊,它們又來追鳥做什麼?」

薛蘅也不敢確定,道:「若真是,肯定是大白的主意。」

謝朗叫屈道:「蘅姐,我看八成是小黑那小子的壞主意。」

薛蘅面帶薄怒,「我家小黑是姑娘,怎麼可能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謝朗忽噓了聲,薛蘅止住話語。二人同時擠到塔洞前,只見空中一道白影如閃電般俯衝下來,只一晃眼便衝到了湖心小島上。

唳聲震天,白羽齊飛,成群的白鶴被這隻從天而降的大白雕嚇得紛紛拍翅逃離。

薛蘅嘀咕了句,「果然是大白這小子!」

謝朗嘿嘿笑著摸了摸頭,忽見小黑不知從哪處閃了出來。它攔在一群正倉惶逃離的白鶴面前,「哇哇」大叫兩聲,嚇得那群白鶴再度驚恐鳴唳,四散竄逃,更有一隻似是被嚇破了膽,跌回岸邊,哀哀戚鳴。

小黑得意地「哇哇」大叫,以極優美的姿態飛到大白身邊。大白用喙嘴討好地為它梳理羽毛,小黑則用頭蹭了蹭大白,再仰頭叫了一聲,狀極愜意。

薛蘅看得呆了,忽聽到身邊有古怪的聲音,側頭一看,謝朗正攀著塔洞笑得東倒西歪,他笑得喘不過氣來,只能從喉中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謝朗笑得眼淚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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