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妙計縛蒼龍

「蘅姐,你在看什麼?」

薛蘅回頭看著晨熙中霜陽城的北門,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了一下,又回過頭,用力的抽下鞭子,在春風中疾馳。

謝朗急忙打馬跟上,雖然昨晚在霜河邊坐到東方發白,二人才回客棧稍稍合眼,但他此時仍精神奕奕。

待駿馬奔出二十餘里,二人稍作歇息。謝朗將水囊遞給薛蘅,薛蘅接過,喝了口水,自言自語道:「奇怪。」

「蘅姐,有何奇怪?」

「那個大鬍子,還有那女子帶著的那幫人。」

謝朗細想,點頭道:「大鬍子一看就身負上乘武功,那個女子武功可能一般,但她身後的那些人,可個個都非常人。」

薛蘅微微搖頭,「她能讓他們甘為隨從,只怕更非常人。我覺得奇怪的是,怎麼在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這樣兩號人物。按理說,那女子姿容出眾,大鬍子面相奇特,應當非常好認才是。」

謝朗嘆道:「唉,只恨這麼錯過了,不能與他結交。」

薛蘅瞪了他一眼,「結交?你怎知他不是為非作歹之徒?」

謝朗笑道:「依我看,這人雖來歷不明,但絕不是屑小之流。」

薛蘅站了起來,道:「有緣自會再見,若你和他無緣,嘆也無用。走吧,咱們趕快些,到白石渡再歇息。」

白石渡卻非渡口,只因這處山間有條溪流,溪水在山谷間被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頭攔成兩截,石下尚有縫隙,溪水便由石下噴涌而出,形成白沫飛濺的瀑布。遇雨後彩虹,瀑布如同通往仙境的渡橋,故被人稱之為「白石渡」。

二人到達白石渡時,下起了霏霏細雨。謝朗將馬系在山腳酒肆外的拴馬柱上,笑道:「等會若是天現彩虹,乾脆我們踏橋而去,當神仙好了。」

「你信這世上有神仙嗎?」薛蘅反問。

謝朗笑而不語,薛蘅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謝朗心中歡暢難言,待踏入酒肆,更是眼前一亮,高興得向薛蘅直擠眼睛。

酒肆內坐著四五位客人,而北面窗下,執壺豪飲、大口吃著牛肉的,正是那名在霜陽府中有一面之緣的虯髯大漢。

謝朗按捺住想上前攀談的衝動,與薛蘅坐下,要了一碟炒豆子,一碟鹹菜,數個饅頭。

薛蘅看了看他的神情,還是掏了兩吊銅板出來。謝朗大喜,喚道:「老闆!」

酒肆當壚的卻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婦,不知是喜愛白色還是家中有親人去世,通體皆素,纖腰盈盈一握,丹鳳眼含情脈脈,風情萬種。

謝朗將銅錢遞給她,指了指那虯髯大漢,低聲道:「你送壺上好的酒過去,什麼都別說。」

少婦接了,抿嘴一笑,謝朗也沖著她呵呵一笑,薛蘅別過頭去。

虯髯大漢只在少婦將酒壺放下時看了她一眼,又自顧自嚼著牛肉。

「大爺行行好,可憐可憐小的,賞口吃的吧。」一名瘸了腿的乞丐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走進酒肆,挨桌乞討。

有人不耐煩地呵斥,謝朗忙招手道:「你過來。」

乞丐急忙過來,身子失去平衡,眼見就要跌倒在地,謝朗一把將他扶起,又將桌上的饅頭分了幾個給他。見他狼吞虎咽,輕聲道:「慢點吃,別噎著。」

他低頭看了看乞丐腿上的傷勢,紅白相間,觸目驚心,向薛蘅道:「蘅姐,還有傷葯嗎?」

薛蘅嘆了口氣,「昨天用完了。」她再掏出兩吊銅錢,謝朗接過,將銅錢放在乞丐手心。想了想,又叮囑道:「你小心收好,別讓人搶去了。不管再餓,先買葯把腿給治好,腿好了就有力氣,可以再去賺錢買吃的。」

乞丐激動得雙眼流淚,又似怕自己臟髒的身子挨到大恩人,咬著饅頭、捧著銅板,坐到酒肆的門檻外,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數著。

數完一遍,他似不敢相信,又再一遍一遍地數著。

謝朗看得心酸,連忙低頭,大口咬著饅頭。

有人進來。薛蘅抬頭,見這人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綢衫,搖把同樣皺皺的摺扇,奸笑兮兮,白眼珠多、黑眼珠少,是集鎮上常見的地痞,便又低下了頭。

地痞卻斜依在櫃檯上,開始調戲那掌柜的少婦。

「素娥妹妹,我昨晚可夢見你了。」

少婦一把將他的手揮開,怒道:「白眼狼,滾開!」

「喲,丁家妹子,你在夢中對我那麼溫柔,讓我欲|仙|欲|死,怎麼這刻竟不認得哥哥了呀?」

薛蘅聽得眉頭一皺。

丁素娥氣得渾身發顫,指著酒肆門口,喝道:「白眼狼,你若再這樣,我叫你爹來!」

白眼狼將扇子放在手心拍打著,得意道:「丁家妹妹,可真不好意思,我爹昨晚受了些風寒,此刻只怕連你的話都聽不明白了。」

丁素娥慌了神,白眼狼已慢慢向她湊近,道:「妹子,你家掌柜的癱在床上,你身子苦,心裡也苦,哥哥我都知道。不如讓哥哥我來照顧你吧——」

丁素娥尖叫一聲,從櫃檯後跑了出來,白眼狼卻不急,嘻嘻笑著來追她。

酒肆內有人看不過眼了,怒喝道:「成何體統!」

白眼狼將眼一瞪,「老子的乾爹是霜陽府的知府大人,誰在這鴰噪?!」

那人頓時噤聲,謝朗正要拍案而起,丁素娥已逃到了他身後。白眼狼追了過來,大喇喇道:「臭小子,滾開些!」

謝朗斜眼看著這個周算盤的乾兒子,冷笑道:「我若不滾,你又如何?」

丁素娥見來了個不怕的,不再往別處躲。她站在謝朗和薛蘅中間,纖弱白|嫩的手緊揪住謝朗的手臂,嬌呼道:「好漢救我!」

白眼狼挽了袖子,上前來拽她,口中道:「小賤人,今天看你躲到哪裡去?」

謝朗氣得一腳踹過去,正中胸口,白眼狼仰面倒在地上。

酒肆內的人都叫起好來,過了好一陣,白眼狼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怒道:「臭小子,我看你真是活膩了。」

謝朗回頭安慰泫然欲泣的丁素娥,「你別怕,我幫你出氣。」又看著白眼狼笑道:「少爺我還真是活膩了,不想做人,只想做神仙!」

薛蘅吃著豆子,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白眼狼氣得撲了過來,謝朗腳在地上一蹬,凳子橫移一尺,白眼狼撲了個空,跌了個狗吃屎。酒肆內的人哄堂大笑。

白眼狼再爬起來,指著謝朗咬牙道:「臭小子,你有種就別躲!」

謝朗看了看薛蘅,見她目光柔和。這目光,和昨日戲弄周算盤後她望著自己時一樣。他心中一熱,便對白眼狼笑道:「好,少爺我就不躲,看你能把我怎樣!」

白眼狼在手心吐了個痰,一把撲過來,緊緊抱住了謝朗的腰。

謝朗仰頭,哈哈大笑!

就在這一剎那,酒肆內嘭嘭連聲,幾乎所有人都動了。

謝朗正哈哈大笑,想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將那白眼狼震出去,卻覺腰被他死死抱住,運不起真氣。

他大驚,雙臂甫動,卻被身邊的丁素娥用力扳住。此時她眼神銳利、手腕硬如堅鐵,哪還是剛才那個弱小女子,分明是一個武林高手。

霎時間,謝朗瞥見薛蘅正被那幾名食客圍攻,她以一敵四,雖然暫未落於下風,但也是撐得十分辛苦。

謝朗大怒,雙目圓睜,右足暴踢,直取那白眼狼心窩。

白眼狼一個側翻,輕輕巧巧避過他這一腳,左手卻仍扼住他腰間,右手則化扼為戳,來點他的穴道。

所幸薛蘅為改變謝朗身形,在他腰間纏了幾圈厚厚的布條。白眼狼的指力便只透了三分進來。謝朗穴道一陣酥麻,卻仍未倒地,只是晃了晃。

白眼狼「咦」了聲,重新抱住謝朗的腰,叫道:「十六,你來!」

那「丁素娥」應了一聲,清朗無比,卻不再是女子腔調,而是正宗的男兒聲音。

「她」同時鬆開謝朗雙臂,右掌在他肩頭一按,身形輕巧地翻過他頭頂。謝朗雙臂回覆自由,本能地上舉去攻「她」,但這「丁素娥」翻得極快,謝朗雙掌還未觸到「她」的裙角,「她」已落在他面前,駢指如風,正中他的膻中穴。

薛蘅本咬著豆子,嘴角微微帶著笑容,看謝朗戲弄那白眼狼。

但謝朗仰頭大笑時,白眼狼抬頭,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薛蘅心呼不妙,嘴裡的豆子不及吐出,本能前撲,翻過桌子,再在地上連滾數下,才避過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暴雨般的招數。

但她和謝朗坐著的桌椅,都「咔嚓」數聲,碎裂成無數碎片。

圍攻薛蘅的共有四人,若論單打獨鬥,都不是她的對手。但這四人雖兵刃不同,卻配合無間,相互呼應,攻則集雷霆之力,守則成犄角之勢。

特別是其中一人,手持木棍,招式簡單,卻霸道異常。每一次揮出都在酒肆內激起一股狂風,這風從門口鼓湧出去,吹得酒肆門口的酒幡在空中急速翻轉。

這人棍法一旦攻出,其餘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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