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決一路跑去的地方，是小區最高一座鐘樓。半夜裡電梯已經停了下來，兩個人就沿著樓梯一級一級往上爬。喬暖體能不夠好，爬到四樓時就累得只喘氣。
何決忍不住嘲笑她：「你頭腦簡單，四肢也沒見得多發達。」
喬暖雙手叉腰喘著粗氣，瞪了何決一眼，「信不信我把你從這裡踹下去一路滾到一樓。」
何決挑眉，「謀殺親夫？」
「……」小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輕浮了啊喂他在自己看不到的時候偷偷長歪了么！
何決愉悅地看著喬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扣著她手慢慢地往上走。兩人走走停停，打打嘴仗，最後終於爬到了頂層。到房頂上只有一個小小的天窗，下面架著一架梯子，平時是供維修人員上去的。何決身手矯健地爬了上去，然後從天窗里探出頭，「上來吧。」
喬暖小心翼翼地跟著爬了上去，一探出頭就頓時被眼前之景驚住了。
不遠處的河畔，奼紫嫣紅的煙花正在接二連三地綻開，暗淡的夜空也被照得發亮。
「回來的時候聽說有煙火大會，不過快到十一點了，這估計是最後一波。」何決解釋。
雪花安靜飄落，遠處的河水映著煙花的光，波光瀲灧如同情人的眼波流轉。而遠近的民居還亮著燈火，如同綴在黑夜中的點點螢火。喬暖從來沒有在高處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驚呆了。
何決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看著結束之前的盛情演出。隨著煙花綻放得越來越密集，最後一束衝上半空，現出了「新年快樂」的字樣，然後漸漸地熄滅下去，河邊也慢慢復歸平靜。
而過了很久，瞳孔中好像還留著煙花綻開那一瞬間的場景，喬暖呵了一口氣：「好美」，然後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不是讓你多穿點衣服。」何決將她摟進懷裡。
「我又不知道要跑這麼遠的地方——現在去哪裡？」
何決想了想，「我餓了。」
喬暖抬頭看著他，「你沒吃晚飯？」
何決點了點頭，「店裡有點事。」
「你不是老闆嗎？讓店裡隨便誰給你端點吃的不就好了，再說有大眼美女幫你照料，你也不需要事必躬親啊。」
「因為某人說老闆很帥，應該多多出面增加人氣。」
喬暖頓時面色一哂，「我可沒誇你啊——你看了意見簿？那不是兩年前的事了嗎？」
「當然看了，還知道原來我差點有個老闆娘。」何決揶揄道。
「……你們店裡的員工真的和你一樣討厭。」
「過獎，」何決攥住她的手，「走吧，去找點吃的。」
兩個人走下鐘樓之後，一路沿著金橋路往前走。但是路邊的店鋪都已經打烊，包括何決開的食樂鍋。
喬暖不禁樂了，「沒見過比你更狼狽的老闆了，開著飯店自己撈不到吃的。」
何決沒理她，只拉著她一路慢慢地往前走，好像一點都不在意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吃東西的地方。
最終他們在街角發現了一家湯粉鋪子，店裡還坐著一對小情侶，老闆正在點錢。
「老闆，還做生意嗎？」
老闆忙抬頭說道：「做的做的，兩位要吃什麼？」
何決點頭看了看招牌，「兩碗鴨血粉絲湯。」
兩個人就坐在外面帳篷下的桌子邊吃著熱騰騰的鴨血粉絲湯。鴨血湯顯是熬了很久，非常夠味。細細的粉絲上撒了幾根芫荽，飄在清亮的香油上，讓人食指大動。
吃到一半的時候，另外那對小情侶也走了，一時之間周圍就剩下他們和老闆三人。
喬暖不禁笑了笑，「這種感覺好奇怪。」
「哪裡奇怪？」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心情特別好。」
何決挑了挑眉，「難得你能說句實話。」
兩人靜靜吃完付完帳之後正要轉身離開，老闆突然將他們叫住：「還有兩杯豆漿沒賣出去，送給你們吧。」
「啊我們付賬吧，怎麼好意思讓你送。」喬暖接過老闆遞來的豆漿，手伸進何決的衣袋掏錢。
「不用，反正賣不出去也得扔掉，」老闆連連擺手，「快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又這麼晚了。」
「那謝謝你了老闆，下次還來給你做生意。」
豆漿已經不燙了，但是還有點溫熱。喬暖牽著何決的手，邊走邊慢慢地喝著豆漿。
長街寂寥，兩個人踩在剛剛堆積的新雪之上，留下兩串清晰的腳印。
「如果能一直這麼走下去就好了。」
「如果你穿高跟鞋受得了，我倒是不介意。」
喬暖仰頭看了何決一眼，「怎麼你現在說話變得這麼討人喜歡了。」
「只是說話而已？」
「……人倒是變得討厭了。」才不能如他所願。
慢慢地就到了家門口，喬暖摸了摸衣服口袋，發現出門時沒有帶鑰匙。
「……無家可歸了。」喬暖攤了攤手。
何決忍俊不禁，將自家的房門打開，「那就回這邊吧。」
喬暖稍微洗了一下，就到何決卧室旁邊的客房躺下。然而完全沒有睡意，她掏出手機，跟何決發了條簡訊：「睡不著。」
剛一發出去，就收到了回覆：「吃太多了？」
「……你才吃太多了。」
「你明天有沒有安排？」
「下午要去陪清晏買衣服。」
這條簡訊發出去之後，並沒有立即得到回覆。喬暖正要問小鬼是不是睡了，突然響起敲門的聲音。
她頓時覺得有些緊張，合上手機頓了幾秒，才說，「進來。」
門被打開，何決走了進來。他穿著灰色的純棉睡衣，頭髮有點亂，讓人有想把它撫平的衝動。
喬暖手心裡不知不覺起了一層薄汗，「怎麼了？」
「你不是睡不著？」
「沒事我……我過一會兒就能睡了。」
何決在床邊坐下，低下頭碰了碰她的唇，然後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問：「我能不能……」
「不不不妥吧何決！」
何決白了她一眼，「你想多了。」
說著掀開被子在她身邊躺下，然後就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喬暖整個人都呈現僵硬的狀態，直到確定了何決只是單純地想要跟她一起睡，才稍微放鬆下來。
然而她始終覺得有些不自在，何決的呼吸近在咫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臉。而眉骨處的疤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到了。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讓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夢。都已經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怎麼現在她居然還能和何決躺在一張床上呢。
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何決的眉骨。
何決睜開眼睛看著她，「幹嗎？」
喬暖手指縮了縮，然後伸進被窩裡將何決的手抓出來，在他食指上迅速地咬了一口，眨了眨眼，問：「疼嗎？」
何決皺了皺眉，「你給我咬一口就知道了。」
喬暖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我說……」何決捉住她的手，「你沒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
「你又沒試……怎麼知道我有毛病？」何決勾了勾嘴角。
喬暖耳朵頓時變得通紅，立即翻了個身不再說話。
「生氣了？」語氣依然帶著一點揶揄。
「沒有……廢話真多，快睡吧。」說著抬手關掉了檯燈。
於是那邊便安靜下來，喬暖一直毫無睡意，聽著何決逐漸安靜下來的呼吸，忍不住轉身，借著窗外的一點光，看著何決。
見他沒有動靜，便往前湊了湊，輕輕地吻上去。
誰知道下一秒何決就環住了她的腰，睜開眼睛看著她，聲音也帶著一點喑啞：「別動了，快睡。」
「何決。」
「幹嗎？」
「你真的決定了嗎？」喬暖語氣是難得的嚴肅。
「那你決定了嗎？」何決反問。
「我……」
何決將她的頭按到自己頸間，緊緊握住她的手，「不管你怎麼樣，很久之前我就已經決定好了。」
「那個時候……你真的恨我嗎？」
「不然？」
「那為什麼……」
「我這輩子做的最無法理喻的事情，大概都和你脫不了干係，所以別問我為什麼了。」
喬暖覺得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悸動。
她和何決並不是把喜歡啊愛啊掛在嘴邊的人，鬥嘴的時間遠遠比說甜言蜜語的時間要多。可是每每何決認真說出來的話，都讓她特別窩心。
「已經耽誤了兩年，我不想繼續耽誤下去了。你回W市也好，留在S市也好，總之這一次，說什麼都別想讓我放開手了。」
喬暖靜靜地聽著，許久都沒有說話。
「我說，你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