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時間緩慢地流淌過去,而喬暖也終於漸漸地從最初的驚訝和興奮中冷靜了下來。她退後一小步,試圖讓自己更自在一些,然後抬起頭看看著翟明,「我還需要時間考慮。」

翟明只沉默了幾秒,就立即點頭,「好,後天你回W市之前,告訴我答案。」

喬暖鬆了一口氣,輕輕地「嗯」了一聲。

「獎狀周小虹拿去寫了,你不用擔心。」

「嗯。」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嗯。」

「……我說,你還會說別的話不,怎麼一直『嗯嗯嗯』,害羞了?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喬暖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你快去回去把頭髮擦乾,別感冒了,我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走廊里突然響起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伴隨著幾個熟悉的聲音:「快走快走!翟老闆過來了!」

喬暖頓時一臉尷尬。

「唉這可不是我喊過來的,別誤會,他們自己過來偷聽的,我這就下去揍他們。」說著抬手拍了拍她肩,朝樓梯跑去,「你們幾個小崽子給我站住!」

喬暖忍俊不禁,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頭髮,走到窗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她心情非常好,莫名其妙地充滿了幹勁,甚至覺得哪怕發生比前幾天還要倒霉的事情,她都能以一己之力抗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喬暖轉身,打算回房間,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靠牆站著。她嚇了一跳,撫了撫心口,「小決,你怎麼在這裡。」

「我聽見了。」

「……什麼?」

「你和翟明。」

何決看向她的目光微微有些冷,讓她覺得有些局促,「我……」

「你會答應他嗎?」何決輕聲問。

「我……我不知道。」

何決沒再說話,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慢慢地走向走廊那端。他的影子被走廊昏黃的燈光拉得特別長,好像那天在門廊下一樣,一種揮之不去的蕭索之感。

喬暖靜靜地看著,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很輕很輕地掐了一下。不疼也不癢,只有有些莫名的揪心。

喬暖和翟明的相處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慣例是談公事的時間多於談私事。然而何決這兩天卻變得很沉默,幾乎沒有和喬暖說一句話。這個車上也沒有何決班上的人,因此多數時候他都是一個人。

喬暖試圖和他交談,但是說不到兩句話他就借故離開了,對此喬暖覺得非常無奈。

這天晚上,喬暖給家長一一打過彙報行程的電話之後,就躺在床上看一邊看雜誌一邊和甘憶聊天。不一會兒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喬暖放下雜誌去開門,卻是何決。

「跟我來。」不待她說話,何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樓下去。

「哎哎小決去哪裡啊!」

何決沒回答她,只是拉著她一路飛奔,穿過酒店安靜的走廊,很快來到了池塘邊。何決將她拉到灌木叢的陰影下藏好,這才鬆開她的手。

「幹什麼啊?」喬暖剛一問完,就注意到對面就是湖邊的亭子,亭子里站著兩個人,是翟明和周小虹。

喬暖微訝,想要發問,而何決將食指立在嘴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翟明,今年寒假做完,我就不做了。」

「為什麼不做了?你是嫌分紅少了?這個好商量。」

「何必故意說這種話,你又不是不明白我這幾年為什麼一直跟著你。」因為隔的有些遠,看不見周小虹的表情,但是可以聽出她聲音了帶著幾分凄涼。

翟明沒有說話。

「我以前只當你放不下你的趙婧,但是她已經結婚了。我覺得,我再等等,陪陪你總會有機會。可是你現在……寧願跟一個小丫頭片子在一起。我覺得挺沒意思,真的。你看,我也不年輕了,等下去沒有希望,也等不起了。」

喬暖微訝,沒想到周小虹對翟明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她立即想到了那天在故宮拍照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就覺得有些怪異,不過沒有細想。但綜合周小虹平日的表現來看,這件事完全在情理之中。而那個「趙婧」,大約就是翟明和她提過的,他的初戀女友了。

周小虹頓了一下,接著說:「確實,喬暖跟趙婧挺像的,一樣心思單純,我跟了你這麼多年,爾虞我詐的事,你會的我都會,遇到事情最先考量的總是利益。但是喬暖還沒有沾染這些,跟曾經的趙婧一樣……至於咱們發|生|關|系的事,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反正是你情我願……」

周小虹的這段話,一字一句如同悶雷砸了下來,砸得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的喬暖頓時一陣發矇。她不自覺地退後一步,轉身邁開腳步飛快地朝大門跑去,何決立即追了上去。

大門外是郊區的雙行道,一眼望去半輛車都沒見到。夜風很冷,喬暖只穿了毛衣,冷得直發抖。何決追上來,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喬暖。喬暖看都沒看,一把打掉在地,咬牙一字一句地問:「你為什麼要讓我來看這個?」

何決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外套,又看向神情狼狽而憤怒的喬暖身上,目光如冬夜的深海深沉而冰冷,「你就當我是故意的好了。」

「神經病!」喬暖咆哮,「誰要你多管閑事了?!」她退後一步,狠狠地咬了咬唇,「我明白了,你就是見不得我好,算你狠,行了吧?」

「喬暖,你講點道理。」何決聲音冰冷。

「我不講道理?好,好,就你最講道理!現在我和翟明掰了,你高興了吧?」她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突然轉身,沿著車道飛快地往前走。

「你去哪裡?」何決跟上去。

「你別跟著我!」喬暖低吼一聲,加快腳步。

何決皺眉,沒再說話,一路緊緊跟在她後面。

城市的燈火離得已經非常遠了,只有農舍的幾星燈火,綴在深沉的夜裡。頭頂是漫天的寒星,近得彷彿伸手可及。夜風很冷,吹得她瑟瑟發抖。而她希望自己乾脆就這樣凍死在這裡好了,不用再回去面對一團糟糕的現實。

她不知道,究竟是翟明和周小虹發生過關係,還是翟明把她當做另一個趙婧更讓她覺得不堪一些。或者其實在別人看來,這兩件事都是無足輕重的,是自己太過較真和理智,所以反而沒辦法得到幸福。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缺少關於愛情的幸運,不然為什麼每一次,都在接近成功的時候,一腳懸空,前功盡毀。

各種紛亂的想法不斷湧現,紛紛與業已形成的觀念倒戈。腳下的立場便如一塊浮木,在洶湧的浪潮中不斷地被衝擊,被拋落。她只能緊緊地抓著這塊浮木,維持著自己岌岌可危的一點理智。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喬暖覺得心中鬱結的憤怒總算慢慢消退了,才漸漸停了下來。何決過來牽她的手,輕聲說:「回去吧。」

喬暖輕輕掙了一下,沒掙脫。她就被何決牽著,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酒店的路似乎漫長得沒有盡頭,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喬暖已經凍得快失去知覺,才看到大門旁的那盞燈。

何決的外套還躺在他們剛剛爭吵的地方,喬暖怔了怔,彎腰將外套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遞給何決,輕聲說:「對不起。」

冷靜下來之後,她知道方才的自己真的太無理取鬧了。何決沒有任何過錯,不過是引導她去了解理應知道的事實,這些事實如果是在做了決定之後才被發現,那麼自己必然會受到更加嚴重的打擊。她知道自己一直有些精神潔癖,姑且不論好壞。

何決接過,並不|穿上,搖了搖頭,「不用道歉,你知道我不會怪你。」

喬暖看了他一眼,輕聲問:「為什麼?」

何決低頭沉默了很久,直到喬暖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開口:「因為你是喬暖。」

喬暖怔住。

這個少年在夜風中的身形清瘦,肩膀尚且孱弱,而仍稚嫩的臉龐已經被時光雕刻出了淺淺的輪廓,夜色中,他便如一株正在抽條的樹。而這樣一個少年,忍下了她莫名其妙的遷怒和張牙舞爪的狼狽,一直陪著她闖過夜色走回起點,問及理由,不過是「因為你是喬暖」。

因為你是你。還有什麼理由比這個更能觸動人心。

而這樣有力的安慰,並不是何決第一次給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朝夕相對,對彼此的脾性都了如指掌,所以總能夠在恰當的時候恰到好處的慰藉。

「回去吧。」何決晃了晃她的手。

她沒說話,點了點頭。

何決一路將她送回了房間,「喝點熱水,最好洗個澡,別感冒了。」

喬暖嗯了一聲。

何決又站了一會,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卻終是沒說什麼,「那你好好休息。」說完轉身慢慢地離開。

喬暖站著沒動,直到何決拐下樓梯,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這才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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