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的絕望

今日,是樓襲月和紫宸派八年之約的最後一天。整個武林都陷入一種空前的緊張氣氛中,彷彿誰都預感到一場席捲江湖的腥風血雨即將到來。那些正道門派包括盟主林全部嚴陣以待,不少小門派感到岌岌可危,暗地裡結成各種聯盟。

而所有的人,無一例外的,都緊盯著樓襲月和紫宸派到底有何異動。可讓人疑惑的便是,如今這武林中顯得最平靜的門派,反而就是天一教和紫宸派。

我坐在院中,抬頭看著晚霞鋪滿天際,紅艷光華耀人眼目。

忽然間,一隻手按在我肩膀上,我微微一顫,穩住了心跳。

「小絮在想什麼?」

悅耳動聽的嗓音徐徐從身後響起。我沒有回頭,不露痕迹地避開他的手掌,回道:「沒什麼。」

「你說謊。」樓襲月笑著繞到我身前,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眸光閃爍地看著我說:「小絮腦子走神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攪弄袖角。」

我一驚,不由得低眸去瞧看自己的長袖,袖角處真被我揉得皺巴巴的。心中莫名一動。這麼一個小習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樓襲月竟然注意到了。

樓襲月在我身邊翩然坐下,把我往跟前拉去。我僵著身子不肯動,他眸子微沉,下一瞬狠勁將我拉過去跌坐在他的身上,不待我掙扎著再站起身,雙臂將我的腰牢牢箍住。

「小絮是在擔心八年之約過去,師父會血洗武林吧。」樓襲月笑眯眯地說,隨意地像是在談論今天的晚風很涼爽一般。我在他懷裡,身子僵得像石頭,半晌後低聲道:「你真要去滅了紫宸派?」

「哈哈。」樓襲月放聲大笑,用額頭輕輕撞了下我的,嘴唇貼在我耳邊說:「貓捉老鼠的樂趣,不在於最後吃掉老鼠,而是捉的過程。」他用舌尖捲起我的耳垂時輕時重地舔舐著,「小絮不覺得,現在整個武林正道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模樣,很有趣么?」

我在心中低嘆一聲,的確是樓襲月的喜歡的情形。他會冷眼旁觀你慌亂無措的樣子,到你終於鬆一口氣的時候,卻是致命一擊。無比殘忍的一種『遊戲』,他從來玩得樂此不疲。

「對了,再兩個月就到小絮的生日了,你這次要什麼禮物?」

我聽他這麼問,直覺地搖頭:「不用了。」

樓襲月把下巴蹭到我肩上,柔聲哄騙的口吻:「說吧,小絮上次的兩個願望,師父都為你達成了。」

我轉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我只記得前年那次是讓他陪了我一天,不記得去年有向他許過什麼願望。那時我不正在孤雪峰上治傷嗎?一想到孤雪峰,就想起蘇莫飛,心臟登時緊了一下。不知道,蘇莫飛拿到紫金丸後怎麼樣了,他用了嗎?應該不會再走火入魔了吧?紫霞秘笈他還再練嗎?心思如被一根線牽著,隨風飄散遠去。

樓襲月見我發愣,彎了星眸,屈指沖我額頭敲下,「壞小絮,得了好處就不記了。」我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姿勢過於親昵,望著他道:「你先放開我吧。」樓襲月一怔,與我對視了片刻,鬆開了手臂。

我從他身上站起來,回身面對著他說:「我沒什麼想要的。因為我想的,你也不會給。」樓襲月問:「你要什麼?說說。」我回答:「我想離開。」那張俊顏頓時冷了下去,漂亮的眸子沒了溫度,冷冷地注視著我,忽而道:「你就明說你想去見蘇莫飛不就得了。」我沒有接話。

樓襲月長身而起,那麼近的站在我面前,那張完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忽然讓我生出一種無法直視的疏遠感。

看了我許久,他勾起唇角似乎在笑,對我說:「唐絮,你真夠狠的。」

時間便這樣一天天流逝,眼瞧著兩個月就快過去了,期間我幾次想打聽打聽蘇莫飛的情況,卻苦於沒有辦法外出,而讓天一教的人去查,我又不放心。

樓襲月幾乎是將我與外界隔絕了,外面的天地怎麼風雲變色,我全然不知。而自那日他離開後,有好些日子沒再來找我,後面即便來了,話也變得不多,只是默然把我緊抱在懷裡,就像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對誰宣布著我的獨有權。

在我生日的前天,天一教出了點意外,好像是一個分堂的數十人一夜被害,兇手卻一時沒有查到。樓襲月將左晉叫了來,也不介意我在場,吩咐他去查。當我聽見樓襲月那句:「只要懷疑,就殺。」的話時,心都涼了半截。

我站起打斷他的話:「我覺得累了,先回房。」樓襲月握了握我的手,或許是我冰涼的手指讓他有些擔心了,點頭道:「小絮先回,我待會兒過去。」我沒再做聲,轉身往外走去。

進了屋,我剛把門闔上走到桌邊坐下,忽然響起了叩門聲。一人推門走進,手裡拎著壺茶水,細心地替我倒上了一杯。

「謝謝。」我伸手正要去接杯子,電光火石間,手裡被他塞了樣東西。我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在屋外侍衛的注視下,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了。

我攤開手心,看向那個小紙團,滿腹狐疑地展開了它……

近暮時,樓襲月來了屋裡,陪著我吃過晚飯後,拉上我到屋外走走。我被他牽著手,沒有像以前那樣掙扎開,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霞光灑了他一身,照耀在他如瀑布般垂於腰際的墨發上,發澤如玉,光彩熠熠,美得不似凡人。

「師父。」我忽然出聲叫他。樓襲月停住腳步,回望過來的眼眸因為我這句稱呼更顯得晶亮,笑著示意我說下去。我接著道:「明天我生日,師父會和我一起過嗎?」「這是當然。」樓襲月抬手為我把被風吹亂的髮絲理順了,俯身,唇貼在我額上:「小絮忘了嗎?師父答應過,以後每個生辰都陪著你。」

不,我沒忘。這是我治好那一掌的傷後,從紫宸派回來的途中,他許諾我的。我使勁眨了眨眼,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自然:「好,明天我等你。」

第二天,我按照樓襲月的喜好讓人準備了一桌好菜。到晚飯時,樓襲月來了,手裡帶著一罐糖果。

我接過糖罐,隨手放在桌上,再親自為他斟酒遞到他手中,「小絮敬師父。」樓襲月很乾脆地喝了。我再為他斟滿,說:「小絮謝師父這八年的養育之恩。」樓襲月噗嗤笑道:「小絮,你該不會又來一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吧。」他打趣地說完,也幹了杯,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就像上好的胭脂在最名貴的雪緞上暈染著。我再為他倒上第三杯,望著他:「師父,小絮又笨又任性,常常惹你生氣,對不起。」樓襲月接過酒杯,看了我片刻,喝了下去。

他擱下杯子,放柔了聲音問我:「怎麼了?」我笑笑,回他說:「沒事,是我突然想通了。師父就是師父,永遠不會改變,我不該和你慪氣惹你不高興。」

「小絮。」樓襲月激動地將我抱住,我順勢將酒杯放在他唇邊,樓襲月沒多想,就著我的手喝了下去……

樓襲月的酒量不差,可這樣空腹飲酒又喝得猛,沒多時,他望著我的眼神便開始迷離起來。我再遞酒上去,他搖了搖頭,湊近我臉邊帶著醉意說:「你故意的,小絮。」我點頭,酒還擱在他嘴邊沒放下,「小絮的酒,師父喝嗎?」樓襲月哈哈笑著,單手支頭靠在桌上,水光瀅瀅的眸子看向我,伸指點了點我的鼻端,「今天你生日,為師都依著你。」說完啟唇含住杯沿,一口飲盡。

我低頭看著已經醉倒在桌上的他,心不受控制地揪痛起來。

樓襲月或許猜到了什麼,可今天是我生日,他不會拒絕我不算過分的要求。至於放了蘇莫飛這種『過分』的要求,他也絕對不會答應。

我扶他在床上躺下,解下了他腰際的那塊玉牌。這一次我不再像上次那樣,緊張得渾身發抖。我只是凝視了他的睡顏片刻,毅然轉身往外走去。

夜風從袖口領角直往衣內灌,我冷得遍體生寒。可這寒意,遠遠不及我看見那個紙條內容時的萬分之一。樓襲月抓了蘇莫飛,將他關在了水牢里。他沒有立刻殺蘇莫飛,只是慢慢的折磨他。

無論紙條寫的是真是假,蘇莫飛的命,都值得我冒這個險去親自證實。

我用玉牌令人打開水牢的門,走進去,一眼便看見被鐵鐐捆在池內的蘇莫飛,我慌忙叫了幾聲,他沒反應。

頓時我心悸地跳下池去,涉水步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臉喚道:「蘇莫飛,莫飛!」 水牢里的水冰冷徹骨,我只呆了這麼小半會兒就渾身哆嗦,何況是待了好幾天的蘇莫飛。我傾身上去,身體緊貼住他,用體溫讓他稍微暖和一點,然後扣住他的手腕。內力一送進去,竟像石牛入海,完全沒有他內息的回應。

武功怎麼沒了?

這個念頭震得我呆了半瞬,害怕的使勁往他體內送真氣。忽然,蘇莫飛身子一顫,霍然睜開了眼睛。

「蘇莫飛!」對上他視線的那一霎,我欣喜若狂地抱住了他,隨即鬆開手說:「我帶你出去。」拔出腰間的長劍去砍那些鐵鏈。

蘇莫飛彷彿這才回過了神,啞聲問道:「你怎麼來了?難道,樓襲月也要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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