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師父的報復

夕陽散去了最後一絲光亮,濃重的夜色籠罩下來,月光稀薄的似乎穿不透這份黑暗。

我呆坐在床頭,身上依然穿著那件粘著白謙血跡的衣服,忘了該用什麼表情去悲傷。白謙在我懷裡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他闔上雙眼的臉龐那麼淡靜,嘴角還掛著一縷再也不會消散的微笑……

我多想挽留住指尖的溫度,挽留住他,但是在死亡面前,什麼都無能為力。

門被輕輕推開,一道頎長的人影步了進來,徐徐走到我的身前,然後將我用力地擁入了懷中,那麼溫暖。

剎那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渾身顫抖著回抱著他,嘶啞著嗓子低喃:「師父,師父……」樓襲月輕柔地摸著我的長髮,在我背上輕輕拍了兩下,說話時的嗓音一如往常的平靜:「小絮,別哭了,眼睛都哭腫了。」勾起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屈指細細擦去我臉上的淚珠。

我抽泣著問他:「師父,白謙他……」樓襲月接下話:「為師已經令人明日送他回天一教。」心頭刺痛了一下,我驀然攥住樓襲月的衣衫,「師父,讓我再去見他……」樓襲月俯身吻在了我唇上,唇瓣輕貼著,嘆息般吐出:「別看了,看了小絮又會傷心,為師會心疼的。」

我望著咫尺處他瀲灧如波的眼眸,腦海里閃過的卻是白謙漸漸失去神採的雙眼。猛地攀住樓襲月的肩膀,我在他耳邊拚命憋著哭音說:「師父,我發誓我不哭。我只想再看一看他。」

樓襲月水亮的眸子有光芒閃過,他忽然伸手摸到我的腰際,輕輕將我的外衫衣帶扯開褪了下去。我頓時渾身僵住。樓襲月就那樣不急不緩的將我身上的血污衣服脫下,一件接著一件,直到我的皮膚完全|裸|露在空氣中。或許是凍得,我的身體開始顫抖,羞澀得很想抱住手臂遮住身體,可在此刻樓襲月的目光中,我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樓襲月定定地凝視著我,眼眸漆黑如夜探不出任何東西,可又像有太多情緒充斥其中。他像是要確定什麼似的,抬起手把指尖落在我眉心,順著鼻樑緩緩滑下,停在了我的嘴唇上。恍惚間,我甚至覺得他的手指在細微發顫。可再看向他,臉上卻只有完美的平靜和淡定。

他的視線看進我眼底,許久後,一把將我用力壓在懷裡,低沉著嗓音說:「小絮,還好不是你。」

樓襲月牽著我走進那間屋子時,我對他的保證沒起到一絲作用。眼淚就那麼控制不住的流著,透過淚光,看著面前那張毫無生氣的熟悉臉龐。

這是與我朝夕相處了六年的那個討厭鬼嗎?

我站在棺木邊目不轉睛的端詳著。對,是他。白謙好像睡著了,是不是我像往常一樣拍一下他的肩膀,他就會醒過來?然後瞪圓了眼睛罵我唐大笨蛋……心中想著,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去,顫悠悠地探出手,卻在半空中被樓襲月牢牢抓住。

「夠了,小絮。」

在樓襲月波瀾不興的聲音里,我突然大聲哭了出來,掙扎著想要抽出手去摸摸白謙。樓襲月的手像鐵鑄的,絲毫不容我掙脫。我一遍遍哭喊著白謙的名字,被樓襲月打橫抱起來,決然大步出了房間。

我終於相信,那個紅著臉頰為我挽發梳妝,描眉點唇的少年,真不存在了。

剛出了房門,一名靜候在外的天一教教徒急忙上前,對樓襲月抱拳道:「教主,都到齊了。」樓襲月「嗯」了一聲,語調里毫無感情的起伏,道:「傳令下去,血洗陸家堡。」 末了,無比陰冷地加了句:「不留一個活口。」他感覺到我突然繃緊的背脊,輕輕的用手掌撫著,低頭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說:「害小絮這麼傷心的人,為師絕不放過。」

我那一晚睡得昏昏沉沉。夢中老是見到白謙,被我用蟑螂嚇得哇哇大叫的他,作弄我後壞笑露出一對小虎牙的他,鄙視地罵我老黏著師父的他,還有那個為我梳妝時臉頰泛紅的他……我沒心沒肺的笑著,可最後,還是被一身的鮮血他嚇得驚醒過來。

睜開眼的瞬間,我神智空白了片刻,還在夢裡有些拔不出來。耀目的白光從窗欞和門縫裡透進屋內,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舉手擋在眼前,下一瞬,驀然彈坐起來。

「師父!」

我驚惶的四處打望,沒有樓襲月的影子,再摸摸身邊樓襲月昨晚睡過的位置,已經變得冰冷。腦中念頭急轉。不會呀?我應該不至於睡得這麼沉,連樓襲月離開都不知道!不過來不及細想了,我慌忙穿好鞋跳下床,掀開房門準備衝出去時,卻被守在門外的兩人攔住。

「唐姑娘,教主讓你在此等候。」其中一人對我肅聲說,攔著我的手臂分毫不移。我急道:「我擔心師父,你……」「教主讓你在此等候。」那人一板一眼的重複了一遍。沒法子了,我只好退回屋裡。

我在房內來回踱了好幾圈,腦子裡不停迴旋著從前那個可怖的噩夢,夢裡樓襲月像白謙一樣,滿身鮮血,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猛地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我拚命摒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略微思索,撲坐在桌上大叫了一聲。

轉瞬後,門被急忙推開,那兩人急沖沖地跑到我面前,「唐……」我倏地一個翻身,雙手如閃電般落在他們身上,猝不及防間點住了兩人的穴道。「對不起,事後我會自己向師父認錯的。」我對目露驚訝的兩人說完,抄起床頭的寶劍掠出了門外。

陸展鵬既然存了歹意,昨晚的事情失敗後,他絕對會做其他安排。樓襲月再厲害,畢竟事出突然又身在陸家堡的地界,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我還是懂的。上次有葉靈在,陸展鵬有顧忌不敢下殺招,這一次,他指不準會用什麼卑劣的手段。目的,就是殺了樓襲月。

我心頭猛地一個激靈。

白謙已經走了,我不要樓襲月再發生任何意外。我學武是為了他,如果這時候不能和他站在一起,那我用十日徹骨的痛楚換回來的武功,還有什麼意義?

街上擁擠的人潮都是往外涌的,只有我一個人在逆流而上。

我逆著逃離的眾人往前,不多時就找到了陸家堡,一抬眼,便看見那一道立於眾人之前的飄逸身影。

我心中一跳,剛想上前卻驀然發現,樓襲月手裡斜提著的幻雪劍已經染上了血跡。殷紅的鮮血沾染在透明的寶劍身上,彷彿水晶上的一抹硃砂,美得讓人挪不開眼。而站在他對面陸家堡大門前的陸展鵬,用一隻手捂住肩膀,鮮血從他指縫內汩汩流出,浸透了半邊衣衫。

立在兩人身後的數百人,均是面色凝重。空氣沉凝的連我站在這裡都覺得呼吸艱難。唯獨站在最中心的三人巋然不動,渾然不覺。

蘇莫飛挽劍擋在樓襲月與陸展鵬之間,很明顯,方才便是他將兩人的搏殺截斷。

場內的氣氛好似有一根無形的弦,緊張到一觸即發。

蘇莫飛手中的藍影劍已出鞘,劍刃幽藍的光芒比平時更加寒冽清冷。他從容地望了望樓襲月,朗聲道:「樓教主,今日你是要違背『八年之約』嗎?」

樓襲月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他說話的語調絲毫沒有變化,清泉般的嗓音徐徐而言:「是陸家堡先暗襲我天一教,害死我手下白謙,我這是以牙還牙,不算毀約。」

頓時,蘇莫飛表情怔了一下,不經意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眸中稍瞬閃過一絲異色,又很快恢複了常態,對樓襲月道:「樓教主,事情的原委應該再做詳查,不能只……」樓襲月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語氣不快地說:「蘇大俠,可是你們『名門正派』做了惡事,便要詳查。而我等『邪門歪道』做了什麼,就該就地正法?」

蘇莫飛被樓襲月一句話噎住了,張了張嘴正要再規勸幾句,卻聞他身後的陸展鵬厲聲叱道:「蘇少俠,這大魔頭既然要把污水往我陸家堡身上潑,就不會善罷甘休。今日一戰在所難免。」他鼻中冷哼一聲,瞪著樓襲月的眼光活像要撕剮了他,咬著牙道:「樓襲月,上次沒能殺了你,算你命大。這次你自己送上門來,可怪不得誰。」言罷,轉身對身後的陸家堡子弟鏗鏘有力地說道:「兄弟們,我陸家堡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今日,便用吾等之血,除了這個魔頭,還陸家堡一個清白,還武林正義一個公道。」

他身後的那些人一聽,登時群情激昂,振臂高呼誓要為陸家堡奮戰至死。

蘇莫飛瞧這情形,眉頭緊皺,面上毫無喜色。

忽然的,一道悅耳好聽的笑聲穿透了這片激憤的聲浪,眾人一驚之下紛紛噤音,剎那間連風刮過的聲響都突兀的明顯起來。

樓襲月似乎忍俊不禁的樣子,笑得雙肩輕輕顫抖,而後止住笑,手腕握劍微轉,在空中划了個漂亮的弧線。幻雪劍上的血跡一滴滴滾落,劍面重新變得剔透如冰,不沾污穢。他悠悠然地開口道:「其實,樓某今天也不想大開殺戒。算是給蘇大俠個情面,只要陸堡主答應兩件事,我立馬作罷,不傷陸家堡一人性命。」

陸展鵬沉吟了半晌,終於沉聲問道:「何事?」樓襲月將幻雪劍舉到胸前,細長的手指不急不緩地摸著透明的劍身,笑了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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