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的錯覺

門被闔上的瞬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除了屋外隱約的雨聲,還有的就是我們兩人的呼吸聲。

我和蘇莫飛相對而站,我仰起頭看著他,恰好,他也低下頭看向我。在這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他的眼睛依然如星子般明亮清透。我心中莫名一跳。下一刻,聽見他溫聲道:「在下出去看看。」我拉住他,欲言又止。蘇莫飛會意地回答:「應該不是抓你的那些人。」他頓了一頓,說道:「其實,你如果想知道你師父的情況,可以直接問在下的,無需跟別人打聽。」我拉住他衣角的手一抖,慢慢垂了下去。

對,就算樓襲月那樣對我,我還是忍不住擔心他。這幾日只要一聽見有人議論他的事,我就會想著法子避開蘇莫飛去詢問,當我知道那個什麼『弒月大會』最後無功而返時,心頭終於長鬆了一口氣,只覺得那塊壓在心頭的石頭落了下去。

所以,我才能睡得那麼安穩。

「對不起。」我低聲說道。蘇莫飛溫和的嗓音如風一般吹過我耳畔:「樓襲月是你師父,唐姑娘關心自是應該,只是,他殺孽太重,唐姑娘是否再回去,還請三思。」我搖了搖頭,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不會,我不會再回去了。」我已經決定將樓襲月慢慢忘記。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最長也就是一輩子了。我要把他給我的所有回憶,那些悲喜和痛楚,都忘記。

蘇莫飛沒再說話,微微愣了片刻,推開小門踏了出去。

我獨自在黑暗裡等了一會兒,暗自猜到很可能是山賊來襲,想衝出去看看情況,可轉念一想蘇莫飛如果處理好了,一定會回來叫我的。他現在沒來,就說明事情還很棘手,我現在沒了武功,出去只會給他添亂,於是只好按耐心情在原處等著。

又過了一炷香時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大步跑近,我欣喜地推開小門,看見的卻是大叔。大叔一臉興奮的跑到我面前,喘著粗氣眼睛發光:「哎呀,你那相好的功夫可真厲害!嗖嗖嗖,三兩下就把那些山賊打跑了。」我忙打斷大叔的話問道:「那他人呢?」大叔說:「追到賊窩裡去了!」我心頭倏忽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感覺。

我出了小屋,又坐著等了一個多時辰,屋外都已經雨過天晴了,也沒見到蘇莫飛回來的影子。我心中的不安愈發加重,站起身走到大叔面前:「大叔,那賊窩在哪裡?」大叔推開窗指指一個方向,「就在那個山頭。」我握緊了拳頭,心頭一橫,衝出了門。

蘇莫飛武功雖好,但是他心太善,不忍傷人性命。所以當我問起大叔方才死了多少山賊,大叔告訴我一個沒死只是都受了傷時,我就隱隱覺得不對勁。我親眼見過,那些山賊有多麼殺人不眨眼,蘇莫飛又不忍下狠手,只怕……

心直往下沉,腳步不由得加快。雨水過後山路愈發難行,我不能施展出輕功,只能一步三滑的往那處山頭奔去。漸漸的,我看見幾個倒在地上不停呻|吟的山賊,再往前走,躺地上橫七豎八的人越來越多。但是無一例外,都只是受了或輕或重的傷。

等我攀到山頂時,驀然看見那一襲天青色的身影,手中行雲流水般揮舞著藍影劍,將身邊的對手一招擊倒在地。那人捂著被廢掉的右手,疼的臉色蒼白還在不停的磕頭求饒,蘇莫飛說了幾句什麼,那人登時指天發誓,然後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我看那人像是山賊頭目的樣子,不禁多瞧了幾眼,驀然發現他往後望向蘇莫飛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陰狠。我頓時心急的叫道:「蘇公子!」蘇莫飛回身詫異地看著出現在這裡的我,快步走到我身邊:「唐姑娘,你怎麼來了?」我提醒他:「蘇公子小心那些賊人有詐。」蘇莫飛笑道:「不會了。我已經廢了這些人的武功,他們不能再做山賊了。只希望他們能就此棄惡從善。」我還待再說,蘇莫一下記起來,「對了,這裡還有一位被他們搶來的姑娘。」

他折身快步走向一塊大石前,我這才察覺石下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形,蜷縮成一團,瑟縮著肩膀甚是可憐。蘇莫飛走上去,溫聲勸慰那女子:「姑娘別怕,在下先帶你下山。」說完就要去攙扶那個女子,卻在這一剎那,女子手中一道白光閃出!

蘇莫飛敏捷的揮劍去當,誰知那女子手腕一轉,匕柄上的機關倏地射出幾枚細針,直刺向蘇莫飛的身上。

距離太近,又毫無防備,眼瞧著一枚細針從蘇莫飛的右手背上划過。我看得心驚膽戰,「蘇公子。」驚叫出口,飛快的衝到了他的跟前,扶住他搖晃後退了半步的身體。那女賊猖獗地大笑:「中了我的毒針,你死定了,哈哈哈。」我心頭突地燒起一團怒火,抬腳沖著穴道踢上去,一腳將那怪笑個不停的女賊踢暈了。

蘇莫飛額上泌出細細的薄汗,抬手顫抖著點了右臂幾處穴位,開口時嗓音卻是平靜地:「針上有毒。」我急了,沒好氣地回道:「廢話!」他愣了一瞬,垂下眼眸看著我,竟然笑了一笑說:「是。」說完身體又不穩的晃了晃。我急聲問他:「你包袱里那些葯會有些作用吧?」他點頭。我攙著他,甚至是拖著他往山下走。

隨著時間過去,蘇莫飛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也開始發青,我急得汗水都冒了出來,吼道:「蘇莫飛,你可別死呀!」他虛弱的張開眼睛,清亮的眸底光芒閃動了一下,恢複了一絲清醒,「……是。」見他還沒暈,我繼續努力前行,奈何他實在比我高大太多,我的胳膊根本抱不住他的身體。我側頭對他說:「你別光說『是』呀!」他又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是……」說完身體徑直往旁邊滑倒下去。我登時手忙腳亂的拉住他,急得大喊,「你抱緊我呀!」

那一刻,我能清楚感覺到他的身體霍然僵硬了一下,對視著我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我臉上發燙,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了,主動拉著他的手臂環在我腰上。

「你抱緊我吧。」

拖著他,我一路上滑倒了好幾次,累得氣喘吁吁,本想放他在原地我去取葯回來,但是現在的他毫無還手之力,又怕他被那些山賊乘虛而入。拖拉間,我背上的傷口有些綻裂了,被汗水一浸,痛得我頭皮發麻,可一想到蘇莫飛現在的情況,我也顧不得了。

千辛萬苦拖著蘇莫飛回到大叔家裡,大嬸開門一瞧這我們這模樣,嚇得手忙腳亂,叫上大叔將蘇莫飛從我手裡接過去,扶進了屋內。我急忙跑去找來蘇莫飛的包袱,把裡面那些葯都端到他面前。

「蘇莫飛,蘇莫飛!你醒醒,是那種葯?!」在我的搖晃下,蘇莫飛撐開眼皮目光渙散的看了我一眼,虛弱的吐出兩個字:「白、色……」說完眼睛一閉,昏死了過去。我抖著手將白瓶里的藥丸倒出一粒,掰開他唇齒塞進他嘴裡。「蘇莫飛,你快咽下去呀。」我見他喉頭都不動一下,急得嗓子都在顫抖。

大叔忙出主意:「喂口水試試。」我慌忙接過他打來的清水,往蘇莫飛嘴裡灌,水卻全部順著他嘴角流下來了。大叔急得一拍大腿:「怕是吞不下去了,這可怎麼辦!?」我一時心慌意亂,焦急地望了望手裡的水碗,再看了看蘇莫飛,驀然想起樓襲月曾經對我做的,只遲疑了一剎那,仰頭喝了一口水,俯身壓在了蘇莫飛的唇上……

隨後,我聽見大嬸驚喜的聲音響起:「咽了,咽下去了。」我馬上面紅耳赤的離開他的嘴唇,心頭砰砰狂跳。這是我第一次主動碰觸誰的嘴唇。

我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大嬸,麻煩你……」「哎呀!姑娘你受傷了?」大嬸一聲誇張的大叫,我這才發覺背上火辣辣的疼,傷口定是流血沁紅了衣衫。我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安慰大嬸:「不是,是那些山賊的血。」大嬸這才鬆了口氣,急忙催促大叔去燒水,讓我和蘇莫飛清洗一下。

等熱水送進屋內,我褪去衣衫,撕到傷口處時,疼得我臉色都白了。方才不敢告訴大嬸,怕她看了我這一背的鞭傷嚇到他們。如此只能自己稍微擦洗後,胡亂上了些葯,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這時,大叔也幫蘇莫飛換洗完畢,叩門叫我出去吃點東西。我坐在桌邊挂念著蘇莫飛的情況,匆匆扒了幾口飯菜就擱下碗筷,說去蘇莫飛房間看看。轉身時,我聽到大嬸對大叔說:「瞧這小兩口,感情真好!」我臉上頓時像著了火。思到自己先前喂水的舉動,任誰見了怕都會誤會的。

可這不能代表什麼。就像樓襲月對我做過的,他只是一時興起,而我,也是形勢所逼。

想到那個人,心頭一陣狠狠的揪疼,像有一把刀在心口戳著。我慌忙打住思緒,推開門,一抬眼迎上了兩道溫潤的目光,我呆了呆,欣喜的快步跑到蘇莫飛跟前,蹲在床邊問他:「你醒了!」蘇莫飛黑潤的眼睛看著我,虛弱地噏動了一下嘴唇,我立馬用手堵住他:「你先別說話。趁醒著,你把葯吃了,免得」後話戛然而止。免得你又暈過去,再讓我……

蘇莫飛很是聽話的張開嘴,含住我塞給他的藥丸,咀嚼了幾下艱難的咽了下去。緩了幾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多謝、唐姑娘救了、在下。」我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撇了撇嘴巴,口氣不太好地道:「誰讓你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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