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那日,一封來自天國的來信

在這世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意義上看懂傅寒聲,即便是溫月華,也有猜不透兒子的時候。兒子心深如海,過往經歷造就出他冷漠的性子,慣常下命令,卻絲毫沒有和人分享心思和情緒的癖好,但蕭瀟是例外。

唐家阿媯的存在,刷新了傅寒聲很多的不能和永不可能。女人眩惑男人很正常,或容貌,或身材,或氣質,或學識,或許只是源於那份吸引,可即便是迷戀,也總會有時間限制,但溫月華看到得情況是,婚後八個月,傅寒聲對蕭瀟的迷戀依然猖狂,哪怕蕭瀟的床照滿天飛……

「是陷害,方之涵不是講得很清楚嗎?」卧室里,傅寒聲無奈的說。

溫月華知道蕭瀟是被人算計陷害,但有些事可以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那些床照是真的,並非方之涵口中的電腦合成。

蕭瀟右肩上有紋身,她雖從未在人前暴露過,但溫月華見過,應是私底下洗過紋身,所以紋身圖案略顯暗淡,床照里的蕭瀟每個角度的紋身都是那麼的清晰深刻。電腦合成?純粹是唬人之說。

溫月華眼巴巴的望著兒子:「聽說你把瀟瀟接回了山水居,一連好幾天都守著她,連博達也不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想,瀟瀟是不是在你身上下了毒。你現在這樣,跟中了毒有什麼區別?」

傅寒聲說:「媽,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像是中了毒?」

「還沒中毒?」溫月華聲音揚高,坐在藤椅里正了正身體:「履善啊履善,有些難聽話,媽不願意講。說出來,你心裡痛,媽心裡也不好受,但媽不說,你應該都明白。」

傅寒聲挑眉看了母親一眼:「我不明白。」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自欺欺人,假裝不明白。」這話,溫月華說得很含蓄,但就像她說得,她相信兒子什麼都懂。

誰知傅寒聲卻來了這麼一句話:「我是真的不明白。」

「好,好。」溫月華一連說了兩個「好」字,臉上帶著慍怒,話說到這份上,有些話也沒必要藏著掖著了,溫月華正色道:「你老婆被人玷污了清白,身為丈夫,你真得一點也不介意?你每天面對她,就沒有一丁點的不舒服?你和她在一起,難道就不會想起她和那個蘇越……遨」

「玷污?」一口氣卡在傅寒聲的胸口,話還未出口,就率先擺了擺手:「不不,瀟瀟和蘇越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溫月華緊抿著唇,面無表情的看著兒子:「履善,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傅寒聲不是在自欺欺人。

3月8日,伴隨著一起重大車禍事件,黎世榮和徐書赫雙雙死亡,唐瑛被送醫急救,傅寒聲離開入住醫院,最後在萬佛寺找到了蕭瀟。

有下屬熟知蕭瀟和黎世榮的關係,聽聞徐書赫猝死,下意識就篤定車禍事件是蕭瀟一手促成,就連傅寒聲也是這麼想的。

那天上午,他站在大殿外,看著殿里虔誠拜佛的妻子,內心被懊悔佔據。事發後,他一直沉陷在自己的情緒里,放大了他的自責、感傷和痛苦,卻忽視了蕭瀟才是最痛的那個人。

蕭家人都死了,而她又和唐家人不親,2007年8月回到C市,她是塵世孤行客,沒有家庭歸屬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他以為他可以成為她的朋友,她可以說話和可以依靠的人,但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連一個擁抱都吝嗇給她,他讓她的心更冷,更絕望,以至於孤立無援把她自己逼進了絕路。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混賬,殿里殿外,不過是幾步距離,但他的腳步卻有千斤重,其實他很清楚,沉重的不是腳步,是他被巨石壓著的一顆心。

心生膽怯,以至於步履維艱。

同樣是這一天,傅寒聲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來自於C市的同城信件,沒有署名,只在信紙尾頁寫了一個「黎」字。

是黎世榮寄來的信件。

距離黎世榮死亡四小時,這封信終於通過郵局送到了山水居,再由山水居輾轉送到了傅寒聲的手裡,信封上寫著「親啟」二字。

你好,傅先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死了;又假如我的命比較硬的話,我或許正生不如死的活著。

收到這封信,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要給你寫這封信?

是為了阿媯。

仔細想想,我是看著阿媯長大的,但這麼多年過去,我和阿媯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話的次數卻是寥寥可數。

我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阿媯的情景,唐老先生告訴她,以後我會每天接送她回唐家。她那麼小,就連聲音也是微不可聞,她看著我說:「黎叔,你好。」

你知道嗎?那個孩子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乖乖地坐在了一旁,一直到我離開,都沒見她再開口說過一句話,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沉默寡語的孩子,寡言的不像她那個年齡段的人。離開唐家的時候,我還在想,這個孩子如果不自閉,就一定有語言障礙。

阿媯沒有語言障礙,她也不無情,其實她的一顆心比誰都柔軟。她在唐家吃了很多苦,偷偷流了很多淚,卻從不在人前抱歉。對於她在乎的人,他們的歡喜永遠凌駕在她的悲喜之上。

唐老爺子火化那天,她幫老爺子梳理頭髮,然後幫他整理領口,她叫了一聲「外公」,本來是想對著老爺子的遺體笑一下,但她卻嘴角一沉,眼眶裡蓄滿了眼淚。

蕭靖軒去世後,她來C市接蕭靖軒回南京,你能想像當時的場面嗎?她伸出手臂緊緊地抱著蕭靖軒的腰,她抱得那麼緊,那麼用力,眼淚嘩嘩地往外流。

蕭暮雨離開後,她變成了一個空洞的人,她站在墓園裡,表情麻木,看不出悲痛,只有茫然,像是一個被家人拋棄,找不到家的小女孩。

2007年8月初,我接阿媯回C市,唐家成員坐了一室。8月是阿媯最痛苦的月份,她剛送走了蕭暮雨,她在南京的最後一個親人,那天她一身黑衣,滿心悲愴,卻沒有人在意過她的感受,問一句:「阿媯,你還好嗎?」

我站在一旁,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她的親人為什麼就不能給她一個擁抱呢?她很冷,她受傷了,她太需要一聲撫慰了。

傅先生,你是阿媯的丈夫,是她生命里第四個最彌足珍貴的男人,事到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只剩下你了。身為一個男人,一個過來人,我知道那些照片的威力,它會激起一個男人的滔天大怒,你能在床照滿天飛,淪為他人笑資的情況下,還能保有一份理智,不曾為難阿媯,我對你心存敬佩。

阿媯重視你。如果不重視,她不會為了驗明是否清白,放下尊嚴去做性侵報告,她說她好不容易有了溫暖,不願溫暖就這麼被奪走。

傅先生,除了引人誤會的床照,阿媯和蘇越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3月6日那天晚上,阿媯拿著檢查報告回錦繡園,如果你看到檢查報告半信半疑的話,你可以去問為阿媯體檢的醫生。我知道你不會問的,正如我相信,即便阿媯和蘇越之間發生了什麼,你也不會拋棄她。

我只怕這個孩子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苦,都自己裝著,不肯告訴別人,包括你。如果她不告訴你,並不表示她不重視你,或是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她只是習慣自己去承擔一切,但她畢竟只是一個22歲的孩子,當她苦不堪言,有口難言的時候,還請傅先生給她空間和時間,她想說就說;如果不想說,還請傅先生不要逼她。

我走了之後,還請傅先生多陪她說說話,請好好待她,這個孩子值得你一輩子珍惜她,請不要傷害她……

信紙上有眼淚的痕迹。

有關於黎世榮寫這封信時,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傅寒聲不知道,看到這封信,傅寒聲咬緊了牙,那一刻他遺忘了所有的事物,卻唯獨記起了3月6日那一晚。

黎世榮的信件驚醒了傅寒聲模糊的記憶,那天晚上卧室門口,蕭瀟手裡確實是拿著一張紙,但後來那張紙卻不見了。

那晚她說:「如果我堅持,我和蘇越沒有發|生|關|系,你願意相信我一次嗎?」

傅寒聲唇齒間開始有了血腥味,那天晚上蕭瀟哭得泣不成聲,她相信他,可他為什麼就不願意相信她一次呢?

身為丈夫,他很失敗。他一直以為婚姻生活里,他足以承擔妻子所有的喜悲和傷痛,但黎世榮的一封信,卻讓他深刻的意識到,他對妻子的關懷原來是那麼的狹隘。

他攥著那封信,他絕望了,32年來,他第一次陷進了絕望的沼澤地,妻子不會原諒他了,他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沒有牽住她的手,她當時的哭聲是那麼的悲慟,她一定是恨極了他,他——

混賬。

他罵自己是混賬東西。

那日,她走出萬佛寺,他心有緊張,她卻主動開口同他說話:「感冒還沒好,吹風淋雨,回頭感冒加重怎麼辦?」

他的眼睛潮濕了,滿心滿眼的都是:瀟瀟,瀟瀟……

她不厭惡他,一如既往的關心他,他在心裡嘆息:「傅寒聲啊傅寒聲,你自詡胸襟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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