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花開半朵,日常相處最惑人

周六深夜,蕭瀟睡得正熟,傅寒聲也不知做了什麼夢,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蕭瀟心一緊,她被他驚醒了,卧室昏暗,她看不到他的五官輪廓,也沒來得及問他是否做了噩夢,只知道他伸手試探的摸了摸她的身體,似是察覺她還在床上,這才吁了一口氣,重新在她身旁躺下了身體。

那是很小的一個日常舉動,她躺著不動,心裡忽然有了莫名的小悸動。

夢裡面她怎麼了?

他這樣,可是在記掛她的安危?

蕭瀟不其然想起了暮雨,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暮雨有一次跟隨導師去了外地,每天晚上,天色漸暗,他就會打來電話,時間或長或短,她若不說困,他絕不掛電話,通話最長的一次,他跟她足足|交談了三個多小時,聽得她昏昏欲睡,後來她實在是頂不住了,掛電話睡覺前還笑他太啰嗦了,比唐僧還啰嗦皆。

幾天後,暮雨回到南京,兩人說起這事,他方才說:「小區里王奶奶不是過世了嗎?骨灰一直陳列在家裡,我這不是擔心你害怕嗎?」

「呃……」蕭瀟開始後悔說他像唐僧了,窘迫道:「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父」

「我不說,你或許還不會害怕,萬一我說了,你開始害怕,那不是適得其反嗎?」

當時,蕭瀟一顆心軟成了一片,如同現在,她躺在溫暖的卧室內,她在這一刻,想起了傅寒聲的好,但同時也想起了暮雨的孤身黃泉。

身體里,彷彿有某個部位被莫名的怪獸啃吃了一口,蕭瀟忽然覺得自己太安逸了,她想起南京墓園,到了夜間,就連路燈也是明明滅滅的,像是最為陰森的磷火,寒冬天,狂風吹過冰冷的墓園,是否還能聽到絕望的嗚咽聲在高空盤旋迴盪?

是誰在哭?

蕭瀟眼眶一下子紅了,她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卧室里,異常清晰的撞擊著她的胸口,她輾轉難眠,掀被下床倒水喝,她夜間不能視物,原本應該打開床頭燈的,但又怕擾醒傅寒聲,所以赤腳摸索著下床,似是一個眼盲人,腳步間的移動,靠的全部是感覺……

卧室太黑,蕭瀟摔倒的那一刻,也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東西,架子倒下的同時,有瓷器「啪嗒」一聲砸在了地毯上,聽聲音應是摔碎了。再說蕭瀟,剛絆到東西那會兒,身體先是趔趄了一下,閃避「意識」到了,但腳步沒跟上,右腳似是傳來「咔哧」一聲,蕭瀟腦子一片空白,右腳崴了?

傅寒聲是被一陣噼里啪啦聲驚醒的,坐起身後,警覺的打開床頭燈,待目光朝聲音來源處望去,他面色忽然變了。

「瀟瀟——」

傅寒聲掀被下床,臉色可謂是難看到了極點,唇角下沉,就連下頜也是綳得很緊,人未到,聲音已到:「有沒有摔傷?」

蕭瀟右腳處傳來鑽心的疼,站都站不起來。

此時,傅寒聲已經幾個大步來到了蕭瀟面前,見她坐在地上,起初還以為她是半夜起床,犯迷糊摔倒,以至於被嚇住,所以一時間才沒回過神來。

傅寒聲莫名氣結,不知是為蕭瀟這般不小心,還是為她如今這般狼狽。

「先起來,地上涼,不要一直坐著。」傅寒聲彎腰,伸手扶蕭瀟起來,心裡想著活動一下就好了,誰知情況遠比傅寒聲想像中的還要嚴重,蕭瀟右腳剛落地,就疼的直皺眉:「腳扭傷了,疼。」

一股怒氣卡在傅寒聲的喉嚨里,被他壓住了,一聲不吭的攔腰抱起蕭瀟,把她抱到床上坐著,直到喉間那股悶氣被他緩解了,這才蹲在床邊幫蕭瀟檢查腳傷情況,起先是不敢碰,上下打量了一遍,剛扭傷,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扭傷情況的,於是伸手去試探,他這麼一試探,原本是想看她哪個部位痛,當觸到她的腳踝時,她忽然抓緊了床單,眼睛都紅了,傅寒聲見她痛成這樣,臉色徹底黑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

傅寒聲深吸氣的時候,蕭瀟聽到了,迴避他的眼神,她知道他生氣了。

畢竟是比她年長了十歲,處理起事情來有條不紊,傅寒聲起身繞到床頭按下了住宅傳聲器,點了幾樣藥品,吩咐曾瑜儘快送上來,臨了又對曾瑜說:「讓高彥抓緊時間備車,在院子里等著。」

若是受傷嚴重,說不定還要去醫院,現在是新鮮扭傷,縱使需要去醫院,最好還是能在家裡先應急處理一下。

正是凌晨時間段,蕭瀟右腳這麼一崴傷,不僅驚動了曾瑜,也驚動了不少人,眼下那些人還沒過來,起床穿衣服怎麼說也需要幾分鐘吧!傅寒聲就趁這幾分鐘訓斥起了蕭瀟。

「起夜怎麼也不開燈,萬一碰著,磕著……」說到這裡,傅寒聲止了話,事到如今,還說什麼碰著,磕著?當事人不是已經扭傷了嗎?

再看妻子低著頭不吭聲,傅寒聲念起她摔在地上那一幕,無意識皺了眉,伸手捋她的睡衣袖子:「手臂有沒有傷著?」

蕭瀟避開,起個夜還會摔倒,蕭瀟面上也掛不住,傅寒聲哪知她的小情緒,語氣難免重了一些:「瀟瀟——」

這一聲是真的不悅了,他在擔心她,她難道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嗎?由不得傅寒聲不生氣,他生氣並非全因蕭瀟右腳崴傷,充其量蕭瀟受傷只是誘因,更多的原因是來自於先前那場夢。

那是一場糟糕透頂的噩夢。

地點是南京。

夢裡月色很好,他站在小區里,在他面前是一棟老舊的居民樓,蕭家在四樓,他眼睜睜的看著蕭暮雨牽著蕭瀟的手從他面前走過,但她卻不認識他,她和蕭暮雨說著話,話音里有一種綿綿的味道。

「瀟瀟。」他在夢裡,他在蕭家樓下叫她的名字。

蕭瀟回頭看他,那眼眸是陌生的,「你是?」

「傅……」他心中悲怒交加,話到嘴邊卻儘是澀然:「傅寒聲。」

她笑了一下,客氣道:「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

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一時間又氣又惱,容不得她和蕭暮雨站在一起,更見不得他們一起上樓,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帶離蕭暮雨身邊:「走,我們回家。」

終究是一場夢,他走的快,以為自己還在緊緊抓著蕭瀟,他滿心歡喜,回到山水居就好了,只要她不在南京,怎樣都是好的,可走了一程之後,他卻忽然間發現身畔已無人,而他緊攥的不過是一團空氣,身旁哪裡還有蕭瀟的身影?

他把蕭瀟給弄丟了。

原路返回,急著回蕭家找她,他太過著急,卻道是急火攻心,忽然間從夢裡驚醒了。

醒來意識尚未回潮,下意識去摸蕭瀟是否還在身畔,摸到她了,方才鬆了一口氣,躺下的時候安慰自己,是夢,原來是夢,以後斷不能再做這樣的夢了。

戒煙以來,他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太好,蕭瀟在家裡,反倒是好了許多,誰曾想凌晨被異聲驚醒,就看到了這一幕,心裡怎能不氣?但他也知道這氣來得太莫名,尤其是喚了蕭瀟一聲後,他意識到他的語氣有些重了,她摔倒了,腳也崴傷了,這時候想必是又疼又難受,他該壓下火氣的。

這麼一想,傅寒聲臉色也沒先前那麼難看了,找了一件厚外套幫蕭瀟穿上,緩和語氣道:「起夜怎麼不開燈呢?」

他這樣的語氣可是和先前判若兩人,蕭瀟沒有直視他的眼睛,而是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薄唇上,他的唇部線條很完美,不悅的時候會微微下沉,或是輕輕抿起,帶著令人畏懼的壓迫和冷肅,可若是淡淡微笑時,不管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麼內容,總能吸引他人的目光。此刻,他沒有微笑,但薄唇線條卻柔化了許多。

「你在睡。」床頭燈忽然亮起,會擾醒他,不是嗎?

短短三個字,傅寒聲心裡的惱氣一下子就沒了,滿滿的溫柔氣,他只是笑著看她,也不說話,那目光蕭瀟察覺到了,平日里冷漠寡淡的人若是私底下眉眼含笑,眼神不是一般的燙人。

傻氣。

他心裡是這麼責罵她的,但嘴上卻不說,眸光猶如一汪湖水,問她:「起夜是想喝水,還是想去洗手間?」

「喝水。」

傅寒聲摸了摸她的頭:「等著。」

這邊,傅寒聲剛把水杯遞給蕭瀟,曾瑜就帶著兩個傭人敲門進來了,目睹卧室情況,先讓兩位傭人去扶倒在地毯上的古典架,再把破碎的瓷器清理出去,而她本人也沒閑著,取出一些冰塊,用毛巾包著,打算坐在床上幫蕭瀟冰敷的時候,只聽傅寒聲站在一旁道:「我來。」

曾瑜倒也沒有太過訝異,反倒是不遠處兩位家佣放慢了打掃動作,傅先生待傅太太還真是好。

傅寒聲坐在床上,把蕭瀟的右腿拉放在腿上,蕭瀟抬了眼,一下子就撞進了他清澈的眼睛裡,他伸手接過曾瑜遞過來的冰塊毛巾,叮囑蕭瀟:「疼的話,要對我說。」

其實,看著他認真的幫她冰敷右腳,縱使蕭瀟覺得疼,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曾瑜在一旁站著,傅寒聲手裡動作沒停,問曾瑜:「家裡沒有冷凍劑嗎?」

「沒有。」曾瑜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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