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護妻

太監喊「太子到」的時候, 許多人都震驚了。太子明明在外地賑災,怎麼會突然回來?

程瑜瑾也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立刻快步朝外走來:「殿下!」

李承璟已經進殿, 他許是剛剛到達京城,身上穿著靛青色的常服,窄袖束腰,修長挺拔。不同於上朝時的寬袍大袖, 這身衣服更精幹利落,也更凌厲。

他走入大殿,明明沒有過多的言語, 可是渾身氣場自然而然地讓眾人朝後散開, 為他讓出長長的一條通道。李承璟眉目含霜,舉手投足都帶著從災區修羅場磨鍊出來的殺伐之氣。這幾個月李承璟整日在災區面對死人, 天災,人禍,死亡, 瘟疫, 這其中的景象,豈是京城這些錦繡堆里滾大的人能想像的。

李承璟的氣場,也渾然發生了變化。

李承璟身上的氣勢毫不收斂, 直到在人群中看到程瑜瑾逆流向他走來, 李承璟的眉眼才鬆了松,露出難得的暖意來。

程瑜瑾撲到李承璟身邊,明明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冷靜理智, 見招拆招,寸步不讓, 這一刻卻彷彿湧上無限委屈,說出來的話音都無意帶了哭腔:「殿下。」

李承璟快步上前兩步,接住程瑜瑾。李承璟看到程瑜瑾發紅的眼角,水盈盈的眼睛,整個心揪成一團。他替程瑜瑾擦去眼角的淚,輕聲說:「我回來了,沒事了。」

說完之後,他將程瑜瑾拉到身後,抬頭看向上面那幾個人時,從眉眼到眼神到氣場,整個人都不同了:「孤在外賑災,不在宮中,結果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太子妃和孤的孩兒?」

楊皇后有點尷尬,李承璟怎麼正好這時候回來了。她笑著,試圖遮掩:「太子回來是喜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太子此話是何意?」

「高興?如果這便是太后和皇后的高興之意,孤恐怕消受不起。」李承璟眼中漠然,說,「孤今日急行進京,卻在剛進東宮時得知,太后娘娘召月份已重的太子妃侍疾。孤這一路上,也隱約聽到一些關於孤孩兒的言論。」

楊太后對著程瑜瑾無所顧忌,但是看見李承璟進來,腰背下意識地綳直了。就連方才一臉高人相的老尼,此刻也低了頭,悄悄朝旁邊讓了兩步,不敢直面太子殿下。

眾人都有些訕訕,看熱鬧的宗室王爺們此刻都跟鵪鶉一樣,不敢有絲毫存在感。皇帝臉上也有些過不去,他輕咳了一聲,說:「太子,你怎麼回來了,先前怎麼都不送消息回來?」

「兒臣將災區諸事安排好,立刻動身回京復命。兒臣向朝廷報信的奏摺也在路上,只不過兒臣比驛站的人馬快,先於奏摺一步到京。」李承璟說完,對皇帝拱手:「兒臣幸不辱命,瘟疫已經根除,災民俱安置妥當,兒臣走時,房屋重建已步入正軌。兒臣特回京向聖上復命。」

聽這意思,江南水災、瘟疫乃至災後重建的事,已經全部處理好了。皇帝聽聞大喜,頓時將剛才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拋到九霄雲外,高聲道:「好!太子差事辦得好,大賞。」

「謝陛下。」李承璟說完,臉上沒有絲毫收到封賞後歡喜的神色,而是話鋒一轉,瞥向楊太后的眼神驟然變得尖利,「孤肩負重命,以身涉險,好容易從瘟疫之地活著回來,本想回東宮休整儀容,面聖復命。結果回宮後卻發現東宮空無一人,詢問看門的太監,才知道太子妃早早就被太后叫走了。除了太子妃,陛下、皇后甚至宗室諸親,今天都在慈寧宮裡。孤不想驚動他人,便獨自往慈寧宮趕來,沒想到,卻在進門時,聽到好一場精彩的推論。」

楊太后不敢和李承璟對視,默默轉開視線。李承璟冷冷看了楊太后一眼,眼睛轉向一臉高人相的老尼:「這位師太,你剛才說誰不祥,說要將誰移到宮外?當著孤的面,再說一遍。」

老尼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眼睛看著地面,哪裡還能說出話來。李承璟上前一步,眼神緩慢從兩邊眾多親王王妃身上掃過:「你們也是這樣想的?」

眾人連忙道不敢,更加往後散了散,臉上表情十分尷尬。李承璟見沒人應話,微微點了點頭,看向楊皇后:「那便是皇后的意思了?」

楊皇后有些難堪,周圍人散開後,她站在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下不來台。聽到李承璟的話,她勉強笑了笑,道:「太子剛回來就忙著給太子妃出頭,未免太著急了吧。太子妃之事,和本宮並無干係。」

「孤若是再不急,或者再晚回來兩日,恐怕就見不到太子妃和孤未出世的孩兒了吧。」李承璟冷冷笑了笑,眼中儘是刀光劍影,「皇后想不起來,那孤來提醒皇后一二。孤一出生就被批語說不祥,五歲時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被移到宮外養病。然後那一年,山洪衝垮清玄觀,孤險些喪命。如今皇后想將太子妃也移到宮外,這次,莫非也有什麼天災」

楊皇后被逼問地連連後退,說不出話來,她是繼室,對上原配皇后的嫡長子,天生氣弱。楊太后聽到惱了,從病榻上直起身來,說道:「太子,皇后乃是你嫡母,你對她如此說話,莫非這就是你身為太子的體統?」

「孤在外為國效命,而太后先是聽信莫名其妙的謠言,讓專門給宮女墮胎的嬤嬤為太子妃摸胎正胎。現如今,皇后又請了法靈寺的尼姑,口口聲聲說太子妃腹中胎兒凶煞不祥,衝撞長輩,要將堂堂太子妃移到宮外。這就是太后和皇后當長輩的體統?」

李承璟聲音清正,暗含威嚴,竟然將所有人都鎮住。楊太后也在這樣的氣壓下接不上話來,李承璟眼睛掃過眾人,另一手緊緊握著程瑜瑾,說道:「孤便是不祥不吉之人。五月是惡月,五五是大惡之日,孤出生於端午之日,已然是天下陰祟之至。即便太子妃腹中胎兒真的不祥,克的也是孤這個父親,孤心甘情願。太后若是要除邪,第一個就先把孤處置了吧。」

太子這話十分攻心,他當年流落民間,確實是宮裡的疏忽,而關於太子生辰不吉、養不大之類的話,現在雖然沒人再提了,可是在當年,這些話的傷害都是實打實的。自從李承璟回來後,眾人都刻意規避當年的事,如今被李承璟親自血淋淋地撕開,誰都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一個王爺素來和善熱心,在宗室中最有人緣,他聞言笑著拱手道:「太子此言差矣,您雖然是端午所生,但是區區生辰哪能決定一個人一生的命運。關於生辰吉與不吉這些話,不過是眾人說出來湊趣罷了。鬼神之言各家有各家的說法,有時候,也不可盡信。何況,鬼神亦是活人所變,太子殿下連瘟疫之地的災民都能救回來,可見龍氣清正,上天庇佑。有太子在此,區區鬼祟,必不敢再造次。」

有了王爺開頭,其他人也紛紛應和。皇家自己人吵架,必然是不能指望這幾位尊佛自己找台階下。皇帝、太后、皇后、太子,這幾個人他們一個都得罪不起,只能在其中和稀泥。

等氣氛漸漸和緩了,皇帝出來打圓場:「好了,太子連日趕路,舟車勞頓,想必已經累了。太子先回去休整一下,一會朕召集內閣,太子也來乾清宮復命。江南之事非同小可,不能耽擱。」

李承璟應下。皇帝說完了,有了處理國家大事的名頭,名正言順地往外走。有皇帝打頭,其他人也次第跟上,打算順勢退場。眾人散去,李承璟安撫性地握了握程瑜瑾的手,程瑜瑾對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李承璟一顆心勉強安下,他牽著程瑜瑾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身,一雙眼睛含冰帶誚地望向那個老尼:「師太,暫且留步,孤有一事要問。」

老尼實在沒料到會在中途被太子叫住。她頭都大了,還是勉力道了聲「阿彌陀佛」,慈眉善目地說道:「貧尼不敢當太子此言。請問太子有何事吩咐?」

李承璟和老尼姑雖然停在大殿中間,但是這裡前後通暢,先前跟著皇帝出門的人並沒有散完,距離楊太后養病的卧榻,也不過隔著一道帷幔,李承璟的話,清晰地傳到各個人耳中。

「師太剛才說,孤的孩兒金氣太盛,不利五行。所謂金害木,東宮便屬木,孤如今回宮,宮裡木氣該不會再萎靡不繼吧?」

老尼支吾,一時沒想到該怎麼說:「這……貧尼此刻不敢妄下斷言。」

「師太竟然不敢確定?」李承璟臉上微微帶笑,但是他的聲音,卻暗含著穿皮透骨的寒氣,「孤身為太子都不能壓住金相,莫非師太的意思,孤不配做太子?」

老尼姑哪裡敢應這種話,她渾身一哆嗦,立刻重重跪倒在地:「貧尼不敢,貧尼並未有此意。」

「這就最好不過。」李承璟慢慢地說,「孤看師太對於陰陽五行研究的並不是很透徹,從此以後,師太還是潛心在法靈寺里修行吧。己身修好之前,不要再在外行走。要是下次再進宮,你再胡亂說出什麼,衝撞的就不只是孤了。」

老尼姑冷汗涔涔,對於李承璟近乎明著的威脅十分害怕。她知道,自己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出來見人了,要不然,不光她自己的性命不保,連法靈寺恐怕也難以善終。

帷幔後始終沒有動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