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絕情

程瑜瑾笑著看向慶福郡主和阮氏:「我筆墨倒也還行, 但是我沒有教人經驗,恐怕不如二弟原本的夫子。二弟既然勤勉又靜得下心,那就去和夫子學吧, 想必能一日千里, 跟著我才是浪費了二弟的天分呢。」

阮氏笑容發僵,她帶著程恩悲過來,哪是真的為了學寫字,分明是為了培養程瑜瑾和程恩悲之間的姐弟感情。畢竟, 他們倆人才是親姐弟,可比程恩寶這個隔著肚皮的親多了。程瑜瑾日後成了太子妃,不提攜親生弟弟, 還能提攜誰?

然而程瑜瑾卻彷彿聽不懂般, 完全不接腔。慶福郡主嗤笑了一聲,看笑話般瞥了阮氏一眼, 可是還沒等慶福郡主笑完,就聽到程瑜瑾說:「至於三弟還小,學什麼規矩, 就這樣天真可愛、無拘無束的才好呢。三弟都不喜歡讀書, 為什麼要逼他呢,反正他還小,玩就是了。」

慶福郡主的笑容也裂了, 阮氏微妙地覺得扳回一局, 瞬間心態平衡了。

慶福郡主有口難言,說道:「寶兒也不能一直玩下去,總歸還是要讀書上進的。你對他嚴厲些, 好好拘著他讀書寫字。」

程瑜瑾一本正經地說:「母親,若是嚴厲, 你對他嚴厲去,我可不捨得。我對寶兒連說句重話都不忍心,怎麼能管住他讀書呢。要是母親真有心思,不如去外面找一個嚴格的夫子?」

慶福郡主想都不想一口否決。那種古板迂腐的夫子最惹人厭,寶兒背不會詩文,居然還會打手心,這怎麼能行。

程瑜瑾見慶福回絕,自己也搖頭:「那我就沒辦法了,我自己是絕對不忍心打罵寶兒的。若是母親真的放心我,那我出面去請一個嚴格的夫子回來?」

程恩寶聽到程瑜瑾溫溫柔柔地說「不忍心打罵寶兒」,竟然生生打了個冷戰。程恩寶用力拉慶福的衣袖,堅決不肯留在程瑜瑾這裡。

慶福內心極其無力,和程瑜瑾這種人交手最噁心了,軟硬不吃,套話套不過她,耍陰招耍不過她,連擺大道理都擺不贏她,臨了還能給你反扣一頂大帽子,生生把人逼自閉。慶福郡主沉默了好一會,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體面的借口,只能沒皮沒臉地說:「那就讓寶兒在你這裡玩吧,你過不久就要嫁人,讓寶兒趁現在多和你相處一段時間。畢竟,你們才是親姐弟。」

慶福郡主想,她現在完全不要臉,程瑜瑾應該沒轍了吧。只見程瑜瑾笑了笑,說:「我要給太子殿下繡衣物,準備給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以及宮中諸位嬪妃的孝敬禮。給陛下和太后娘娘準備禮物何其莊嚴,寶兒在這裡玩,母親覺得沒問題嗎?」

慶福郡主一噎,居然說不出話來。哪一個未出閣的大閨女好意思將未來公婆、太婆婆掛在嘴上,程瑜瑾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些話,她的臉皮也太厚了吧?

不要臉的怕更不要臉的,慶福郡主比不過,支吾了兩聲,說不出話來。

阮氏見慶福郡主都敗北,對自己根本不抱希望,但是她又實在不甘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等程瑜瑾入宮,她們連見程瑜瑾一面都要遞牌子,像程恩慈這種半大男孩基本見不到程瑜瑾了。現在不讓程瑜瑾加深印象,以後,她怎麼能記住要提攜哪一個弟弟?

阮氏不甘心,試探道:「大姑娘,你看恩悲聰慧又聽話,絕不會吵到你……」

程瑜瑾都懶得聽阮氏說完,她拿起一個綉了一半的盤龍錦囊,無意般開口:「聽說皇太子大婚是國之重典,太子的聘禮單子是要進國史的,不知道太子妃的嫁妝單子用不用。」

阮氏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突然啞聲。因為她剛剛想起,程瑜墨出嫁那會,她借口時間緊、來不及,騙過程瑜瑾的嫁妝。

最後自然也沒成,阮氏記得分明,當時她們正在逼程瑜瑾,程元璟突然帶人進來了。程瑜瑾的禮單,還是程元璟親自帶人寫好的。

程元璟,不就是太子么。

現在想想,許多事都透露著詭異,太子到來的時機太巧了,簡直像是,專門來替程瑜瑾討回公道的一樣。

細想極為恐怖,阮氏脊背瞬間出了一層汗,慶福郡主也收斂了神色,身體不由綳直了。

程瑜瑾將綉了一半的盤龍錦囊放到小茶几上,瞪得銅鈴大的龍眼正正對著慶福和阮氏。程瑜瑾看著她們,突然頷首笑了笑,說:「母親,二嬸,我要忙著綉嫁妝,既沒時間教弟弟,也沒時間和無關人等閑扯。以後,我不想大清早被人打擾,母親和二嬸不必再為了我煲粥。對了,如果您二位能約束著你們的下人,以後不要再來我的院子里,影響我綉嫁妝的心情,那就更好了。」

「母親,二嬸。」程瑜瑾含著笑,緩緩掃過這兩個人的眼睛,「你們聽懂了嗎?」

從前程瑜瑾一直以柔克剛,凡事先示弱,慶福郡主和阮氏慢慢以為程瑜瑾的行事風格就是這樣。但是現在她們知道,並不是。

程瑜瑾以前迂迴,只是因為她沒有足夠強硬的後盾罷了。一旦她有了,比誰都絕情寡義,六親不認。畢竟她是准太子妃,絕對的權勢壓制下,為什麼要怕兩個婦人?

即便一個是她的養母,一個是她的生母。

慶福郡主和阮氏被當面下臉,兩人都非常尷尬。同時她們也徹底死心了,她們這兩天對程瑜瑾抱有的幻想都太過天真,程瑜瑾是不會養弟弟的,更不會無怨無悔供娘家吸血。

程恩寶也好,程恩慈程恩悲也好,他們只是弟弟,並不是兒子,程瑜瑾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責任提攜他們。

想吸程瑜瑾的血可真夠心大,不被程瑜瑾反過來吸血就很不錯了,她們哪來的勇氣算計程瑜瑾?

阮氏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難堪,頓時再也坐不下去,拉著程恩悲灰溜溜走了。程瑜瑾覺得慶福郡主也該離開了,可是慶福郡主明明都站起來了,想了想,竟然讓奶娘將程恩寶抱出去,自己又重新坐到了程瑜瑾對面。

程瑜瑾抬眉,笑道:「母親還想說什麼?」

「既然和你說情分沒用,那我們來談筆交易。」慶福郡主收回了曾經高高在上的嫡母姿態,露出一份勢在必得的驕矜,「我畢竟是皇家出身,知道的消息比外人多多了。你既然野心勃勃想要當好這個太子妃,最開始的亮相就非常重要。皇家有許多不成文的規矩,你若是不知道,難保一開始會吃虧,損失了眾人對你的第一印象。我給你內幕消息,你以後護持著寶兒,你看,這個交易怎麼樣?」

「不論感情,只論利益,這倒是乾脆。」程瑜瑾笑了。慶福郡主見狀露出盡在掌握的笑容,她就知道,程瑜瑾抵抗不了這樣的誘惑,程瑜瑾終究還是有求於她。

然而程瑜瑾不緊不慢,補完了剩下半句話:「但是,我只和籌碼差不多的人談交易。母親說的這些,我完全不在乎呢。」

慶福郡主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母親向來以郡主身份自傲,但是您所謂的皇家規矩,我遲早也會知道。你用一個有時間限制、並且我本來就擁有的東西,換我一輩子護持程恩寶,這筆買賣,母親算的真好。」

慶福郡主被戳中心思,心中不由惱怒。程瑜瑾說得對,慶福知道的那些潛規則,程瑜瑾很快也會知道,慶福郡主只是利用了這個時間差,想算計程瑜瑾一把,無論成與不成,慶福郡主都沒有損失。這筆交易無本萬利,慶福郡主當然樂意極了,反觀程瑜瑾,其實沒什麼好處。

但是誰讓程瑜瑾不敢拿未來冒險呢,楊皇后和楊太后本來就不喜歡她,如果程瑜瑾剛嫁過去時因為不懂規矩做錯了什麼事,對太子和程瑜瑾的處境可不太好。慶福郡主就是拿準了這一點,知道程瑜瑾不敢冒一點風險,所以才敢坐地起價。

但是程瑜瑾不接腔,卻讓慶福郡主意外了。

慶福郡主以為程瑜瑾被立為太子妃後飄飄然,看不清局勢,心底嗤笑了一聲,說:「大姑娘,你現在雖然被賜婚為太子妃,但是你當真以為,以後就可以仗著太子妃的身份作福作威了?你只是太子妃,上面還有皇后,再上面還有皇太后,離你真正做主的時候還遠著呢。而且,焉知太子不會有其他寵妃。不是當了正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的。」

慶福郡主見程瑜瑾沒有說話,以為她被自己嚇住,於是故意又說:「大姑娘,你畢竟在我名下養了十五年,我把你當自家人,所以才和你說些掏心窩子的話。你別看你被立為太子妃,但是太子失蹤了十四年,一朝突然回來,哪裡有那麼容易服眾?而且,二皇子勤勉好學,十分孝順楊太后,太后和首輔都十分喜歡二皇子。二皇子一樣是嫡出,只比太子差了個『長』字,歷朝歷代君主有多少是嫡長子出身?這些話再說下去便是犯忌諱了,但是我的意思,大姑娘應該能聽懂吧。」

程瑜瑾點頭,慶福郡主這些話說的沒錯,李承璟的太子妃除非是楊家女當,否則無論換了誰,都是去受罪,而不是享福的。

見程瑜瑾點頭,慶福郡主以為她聽進去了,於是志滿意得地笑道:「我就知道大姑娘聰慧,一點就透。朝堂畢竟是爺們的世界,我們只說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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