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情敵

林清遠一瞬間覺得彷彿人群離他遠去, 耳邊的喧鬧聲、叫嚷聲都沒有了,唯有不遠處的那個姑娘,對著他輕輕微笑。

林清遠眼神恍惚了一下, 兩邊的人見狀, 鬧哄哄地回頭叫林清遠:「狀元郎都在這裡,還怕比文?林編修,快來助陣!」

林清遠回過神,暗暗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壓住心底的悸動, 但還是很堅決地擺擺手:「不成,程大小姐都這樣說了,我豈能造次?」

眾人起鬨:「林狀元出口成章, 文才一流, 以前和人辯論的時候沒松過手,今日怎麼這樣謙讓?」

林清遠臉頰有點紅, 好在擠在人群里看不出來,他說:「我也是有妹妹的人,程大小姐護妹心切, 我感同身受, 不敢逾越。」

見林清遠不肯幫忙,眾人失望,又鬧哄哄地去找別人。林清遠見眾人移開注意力, 悄悄鬆了口氣, 然而他剛剛放鬆下來,突然感到背後一陣發顫,沿著脊背竄上一陣寒意。他連忙回頭, 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周身和喜慶的場合格格不入, 此刻無喜無怒,正沉沉地看著他。

林清遠見是來人,本來該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種被危險盯上的緊繃感絲毫沒有消減,反而越發明顯。林清遠笑了笑,對著來人招手:「景行,你怎麼來了?」

院子里其他人忙著接新娘,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程元璟來了。程元璟慢慢從迴廊上走下來,靜靜看了林清遠一眼,說:「這是程家,我如何來不得?」

林清遠一怔,程元璟這是怎麼了?他雖然冷淡,但並不是一個盛氣凌人的性子,反而距離感把握得很好。照常理來說,程元璟不會說這種不客氣的話才是。

林清遠沒有多想,他以為程元璟不喜歡人多,所以說話的語氣才直了些。林清遠闊朗大方地笑笑,說:「景行,你剛才沒去攔門實在是可惜了。如果有你在,這群人哪裡能這麼快破門。」

男子迎親時,照例要被娘家戲弄,而且女婿還不能惱。若是女方叔伯哥哥多,少不得要一個一個討好,然而過了男子這一關還不止,女眷沒有顧忌,刁難起新女婿來更兇狠,拿掃帚擀麵杖打都是有的,區區提問刁難,著實是小意思。

程元璟並沒有摻和弄婿,他甚至連露面都沒興緻。可是剛才下人稟報迎親隊伍往二小姐新房去了,現在正在那裡鬧。程元璟知道以程瑜瑾的性格,她絕對不會和眾人說鬧,但是萬一男子鬧騰起來沒輕沒重,衝撞了她,那就不好了。

程元璟不放心程瑜瑾,只好來迎親的院子走一趟。誰能想到,他剛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程瑜瑾在人群中,準確地回頭對林清遠笑,說話時甚至帶上了親昵的請求。程元璟看得很清楚,林清遠恍神了。

程元璟在那一瞬間十分確定,林清遠心動了。程瑜瑾本來就想嫁給林清遠,而現在,林清遠也漸漸深陷。郎有情妾有意,任誰都要稱讚一聲佳偶天成,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締結婚約?

程元璟宛如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獅王,周身的冷氣幾乎要化為實質。而新房內,程瑜瑾忙著為屋裡爭取時間,並沒有注意到程元璟來了。

霍家和宜春侯府畢竟不一樣,霍長淵本人武藝好,請來的儐相也是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但是程家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所以剛才前門那一關,很輕鬆就被霍長淵等人闖過了。迎親隊伍見程家的男子如此不堪一擊,群情激動,都覺得迎親已經得手了。誰想,卻在最後一關,在新娘子的閨房門口,遇到了新娘的姐姐,程家大姑娘。

程瑜瑾施施然站在屏風前,儀態萬千,落落大方,其實她的內心並不想表現的那樣平靜。她視線掃過眾人,霍長淵一身大紅站在最中央,和她記憶中那一天一模一樣。然而這能代表什麼,這一世她再也不會嫁給他,霍長淵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都和她沒關係。

程瑜瑾看到霍長淵時心情毫無波動,甚至還很厭煩。可是她如今任務在身,少不得要裝裝樣子。她瞥了霍長淵一眼就不想再看,反倒對著霍長淵身邊的兩個人若有所思。

婚喪嫁娶是大事,聘禮、嫁妝甚至在這一日能請來的賓客,無疑都象徵著這個家族的顏面。霍長淵請來迎親的人便十分有臉面,一個是建武十九年的兩榜進士,和霍家有表親,另一個人選十分意外,竟然是蔡國公翟延霖。

這在前世是完全沒有的事情,程瑜瑾好奇又警惕,霍長淵做了什麼,竟然能請動堂堂國公幫他迎親?程瑜瑾一時想不明白,只能暫時記下,以後再好生打探。

程瑜瑾知道自己聲名雖大,可是畢竟沒有正統學過四書五經,她只能憑聰明和語言官司打個漏洞。然而這一招糊弄徐之羨這樣的人便罷了,放在真正功底紮實的人面前,是絕對蒙哄不過去的。

她暫時安穩住林清遠,又不動聲色地看向翟延霖。翟延霖嘴角含笑,似乎對眼前這一幕十分有興味,並不著急打破。程瑜瑾悄悄鬆了口氣,林清遠和翟延霖不插手,她便能撐上幾個回合。

程瑜瑾不緊不慢地提問,她的問題都出自典籍,然而問題千奇百怪,答案也十分刁鑽,並不是正統試題,更像是腦筋急轉彎。

翟延霖饒有興味地看著程瑜瑾。自從上次和翟老夫人提起過娶程瑜瑾為繼室的消息後,他突然對程家大姑娘燃起巨大的興趣。他只消稍稍一打聽,便得知了許多她的事迹。知道的越多,翟延霖對這個人就越好奇,所以聽說霍長淵要請人親迎時,翟延霖主動應承了過來。

蔡國公主動請纓,霍家哪有不應的份。其實翟延霖並不太關心霍長淵和他即將進門的侯夫人,更不是什麼所謂賞識、給顏面等事,他單純,就是對新娘子的姐姐感興趣。

現在看來,他的選擇果然沒錯。

翟延霖含笑看著程瑜瑾。他之前就知道程瑜瑾漂亮,今日才知原來程瑜瑾精心打扮起來,美的超乎想像。她今天穿了白底茜紅福紋上衫和織金葫蘆膝闌馬面裙,因為還在守孝,所以顏色很清淡,可是精細的花紋和繡花卻將整個人的精緻度都提升了好幾級。

她的對襟衣衫收在腰際,衣角、袖口都用金線收邊,下面是一條光滑水亮、一絲皺紋都沒有的馬面裙,膝蓋的位置綉了紅色的全福葫蘆,邊緣用金粉描邊,遠遠看著清新亮麗,娉娉裊裊。而她說話不緊不慢,每一個動作都優雅得如同禮儀規範,交握著雙手站在屏風前,還真讓人心生驚艷,不敢上前打擾。

天不怕地不怕的郎君們面對叔伯老子都敢起鬨,可是站在畫一樣的程瑜瑾面前,一個個規矩的很,說話都收斂了許多,哪裡有剛才的粗狂。

霍長淵看著眼前的人,明明只是一步的距離,卻彷彿是天涯。霍長淵自從進屋後就沒有說話,一旁的儐相猜了一個又一個,眼看程瑜瑾還是沒有放行的打算,不由急了。

那位進士儐相悄悄暗暗捅了霍長淵一下,示意吉時快到了,然而霍長淵彷彿沒聽到一般,眼睛一直看著前面。儐相沒等到霍長淵的反應,越發焦急,忍不住說:「程大小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即便心疼妹妹,也不能一直守著門不讓妹妹出來吧?」

這時候,連翹從裡面出來,附在程瑜瑾耳邊悄悄說了句話。程瑜瑾聽到暗暗皺眉,方才人多手雜,東西被人隨意擺放,程瑜墨的蓋頭竟然找不到了。程瑜瑾覺得棘手至極,她都已經出面了,總不能將人半路放進去,可是再拖延時間,這些男子恐怕就徹底沒耐心了。

程瑜瑾轉瞬間就將情緒掩飾起來,落落大方地笑了:「我當然不是不放妹妹出來,而是想娶程家的女兒,總是要拿出誠意來。霍侯爺,你說是不是?」

明明知道程瑜瑾是用激將法,可是誰讓男人就吃這套呢。霍長淵有些迷幻,他其實知道程瑜瑾說這些話就是隨口一提,她最會說場面話了。可是聽到她主動詢問自己,霍長淵竟然還是不可抑制地感到高興。

或許,她今日故意刁難,就是不忿他退親另娶,所以才刻意不讓他進門呢?這樣想,霍長淵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他刻意忽略掉旁邊儐相催促「吉時快到了」的眼神,依然眸色深深地看著前方,彷彿他唯一要注意的便是眼前的程瑜瑾,進去接程瑜墨也變得不要緊了。

儐相不知道霍長淵的心情,他著急趕迎親吉時,說話語氣越來越快,破題時也不再留情面。程瑜瑾心裡其實也急,她遲遲不見裡面來人通知她,只能硬著頭皮拖了一會,才說出方才那題的答案。

進士儐相聽到頓時皺眉,說:「程大小姐,你這是存心刁難。」

程瑜瑾故意說:「談何刁難。靖勇侯乃一府之主,他請來的儐相想來也能文能武,才藝雙全,莫非諸位郎君縱橫朝堂,卻連我一個閨閣女子的謎題都猜不出來?」

翟延霖聽到這裡忍不住撫掌大笑。笑畢,他眼中光華大盛,看向程瑜瑾的目光再無遮擋:「程大姑娘好文采。大姑娘,請。」

程瑜瑾捏把冷汗,完了,翟延霖要下場了。她暗暗埋怨,事出反常必有妖,方才丫鬟來說話時翟延霖等人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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