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牽連

阮氏的話說完, 程瑜瑾險些脫口而出,她為什麼要幫程瑜墨?她又不是程瑜墨的娘,程瑜墨過得好不好, 丟臉不丟臉, 管她什麼事?

但是程瑜瑾很快就冷靜下來,逞一時口舌之快容易,但是之後想保住名聲和財產就難了。最好的做法就是好話說盡,但是一分錢都不出, 現在和阮氏撕破臉,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程瑜瑾暗暗掐了下自己的手心,然後用誠摯懇切的語氣說:「我當然盼著程家好, 只是我能力有限, 實在沒多少東西能給二妹做添妝。二妹好歹還有兩千兩現銀,我卻只有幾張地契, 哪如二妹的東西實在。說起來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用,委實心有餘而力不足。 」

阮氏皺眉:「你不是從爹手裡拿了三個店鋪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莊子, 你手裡這麼多東西, 怎麼可能什麼都拿不出來?」

「二嬸有所不知。」程瑜瑾說,「祖父是可憐我才贈予我店面,這幾家店生意比不得父親和二叔手裡的, 每個月營利將將夠日用花銷罷了。靠著這幾家店, 我日後不必為吃穿發愁,但是若想積攢銀兩,卻遠遠不夠。」

程老侯爺給東西的時候在明面上, 所有人都知道程瑜瑾名下有三個店鋪,一個小莊子。其實以程瑜瑾現在的財力, 置辦一套上好的紅木傢具輕輕鬆鬆,不說她的固定資產,地契、田莊和金子等,只說雲衣坊等每個月的盈利流水,就夠買好幾套傢具了。然而程瑜瑾是不會承認自己有錢的,只要他們來問程瑜瑾就哭窮,反正休想套她的錢。

程瑜瑾見阮氏還是不太甘心的模樣,又下了一劑猛葯。她突然換了語氣,十分歡快地說:「二嬸,不如你先將二妹那兩千兩銀子借給我,我將鋪面擴大,等之後掙了錢再還給二嬸?」

阮氏一聽笑容有些僵硬,程瑜瑾那幾家店鋪攏共掙不了多少錢,現在還要借錢擴大鋪面?那如果賠了,可怎麼辦?

阮氏臉色不太好看,程瑜瑾彷彿看不到一般,興緻勃勃和阮氏商量借錢的事。阮氏越聽臉色越黑,趕快找機會把話題岔開,再不肯提店鋪的事。程瑜瑾裝作十分失望的樣子,心裡卻輕輕哼了一聲。應付阮氏這種想藉機打秋風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反過來和她借錢,看她還敢不敢提錢的事。

阮氏繼續磨程老夫人,程瑜瑾悄悄鬆了口氣。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能裝傻一時,卻不能一直靠裝傻充愣矇混過關。嫁妝之事不解決,她就永遠站在冰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程瑜瑾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盯著門口,她早在阮氏提起嫁妝的時候,就趕緊打發杜若去請慶福郡主過來。程瑜瑾畢竟是晚輩,有生養之恩壓著,她很難拒絕阮氏的要求。但是慶福不一樣,只有慶福郡主肯出面,阮氏提什麼慶福都能輕鬆擋回來,程老夫人看在慶福郡主的顏面上,也不會太過剋扣程瑜瑾。

有些事情程瑜瑾要費盡心思才能辦好,然而對於慶福來說,就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程瑜瑾想,她雖然不是慶福郡主親生的,可是這些年女兒該盡的義務她沒一點落下,朝夕請安,她更是沒一天缺席。十多年了,便是一條狗也該養出感情了,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慶福郡主應當會幫她這一次吧?

宸明院里,侍從跪在程元璟桌前,正在稟報宮裡的事情。劉義說:「殿下,前幾日朝中又有人提起國本不穩的事情。摺子遞到內閣,楊首輔稱說不敢妄議儲君,沒有寫票擬,直接送到皇上跟前了。」

太子是一國之本,這些年因為太子失蹤,朝中已經爭論了許久。最開始朝臣見皇帝大受打擊,近乎癲狂一樣地在民間尋找太子,他們不敢觸霉頭,沒人提儲君的事。這些年,清玄觀風波漸漸過去,皇太子依然杳無聲息,可是楊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卻一天比一天大,尤其是今年以來,二皇子聰慧好學、尊師重教的名聲,已經傳遍朝野了。

因此,朝中不乏有人生出其他心思,某些不安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劉義等人聽到這些事氣得不行,大罵亂臣賊子。楊家之心,簡直路人皆知。

建武八年太子病重,送去清玄觀休養。後來清玄觀被山洪衝垮,年幼的太子殿下亦消失無蹤。因為在楊首輔手下出事,楊首輔引咎辭職,在家裡自省,後來又被太后以將功補過之名請出來,讓楊首輔清查這件事。後來查來查去,楊首輔罷免了幾個地方官,呵斥他們治水不利,就再無後話了。

這個案子從頭到尾都透露著荒唐,清玄觀雖然坐落在山川中,可是因為道法出名,香火十分興旺,一年四季都有香客不遠萬里,專門上山來求籤。道觀選址時本來就會看風水,而清玄觀存在了五六十年,這麼多年香客來來往往都沒事,為什麼在太子殿下剛去不久,就被山洪衝垮,而且滿道觀竟然無一生還呢?

山洪論許多人都不信,然而有什麼辦法呢,楊首輔親自定案,太后以睹物思人之名,將卷宗留在了慈寧宮,其他人就算不相信,又有誰敢查?何況,自從太子失蹤後,皇帝派了無數人力物力,年復一年地找,都毫無音訊。漸漸地,朝臣都默認,太子殿下李承璟已經死了。

皇帝因為悲傷過度而不能接受現實,保留太子之位十年可以,但是總不能無限期地耽誤下去。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也該早早定下儲君。

朝臣默認太子已經死了,那麼二皇子既嫡又長,就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楊太后也是這個意思,這幾年或明或暗,已經提醒過皇帝好幾次不要耽於舊事,儘快冊立新太子了。

楊首輔楊甫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一道奏摺如果沒有楊甫成的同意,是絕不可能被遞到皇帝跟前的。可見,楊甫成的耐心也不剩多少了。

劉義等人對這個局面氣憤又無奈,他們說完之後,都殷殷等著程元璟的吩咐:「殿下,您看該怎麼辦?」

程元璟斂著眉,他神情並不多嚴肅,可是當他沉默不語的時候,屋裡根本沒人敢抬頭。程元璟沒有立即發話,他慢慢想到了很多從前的事情。

他出生在宮裡,小時候身體並不太好。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天下姓李,可是做主的,卻是楊家人。

他的父親,如今皇帝李桓其實並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甚至當年李桓都不是一個受寵的皇子。等成年後,李桓早早就去藩地成婚立府。李桓的封號是康王,毫無期許和野心,李桓自己也不想爭,心滿意足地當著一個富貴閑王。

永和二十年時,太子和榮王鬥法嚴重,竟然一個遇刺身亡,一個事敗被貶為庶人。仁宗被氣的不輕,將榮王一家□□後,就立刻重病不起。當時楊太后還是皇后,她和弟弟楊甫成商議後,連夜召就藩的康王入京城。不等康王車架抵京,仁宗皇帝就病逝了。

可以說,康王李桓是在楊太后和楊甫成一手扶持下登上了帝位。之後許多年,後宮和前朝,也被這對姐弟把持著。

再之後,康王妃鍾氏幾度起伏,艱難地被封為皇后,又艱難地生下長子,沒過兩年就死了。鍾氏死後,楊甫成之女楊妙進宮,受封皇后。那個時候程元璟還養在宮裡,楊妙提出過收養程元璟,皇帝不允。可能是皇帝的警戒惹惱了楊家,沒過多久,程元璟突染時疾,被送到清玄觀養病,然後清玄觀爆發山洪,太子並觀上幾百口人,盡數失蹤。

五歲那年,程元璟九死一生,被親衛護送著從清玄觀里逃出來。他眼睜睜看著親衛一個個死去,最後連他自己也不堪重負,墜入河流中。楊甫成毀了上游的堤壩,那幾天連著下暴雨,山間洪水當真極大。因為水流無法控制,程元璟墜河後,楊甫成也很快失去程元璟的蹤跡,程元璟僥倖逃得一命。之後他隱姓埋名,先是藏在被流放的小薛氏家中,後來又以外室子的名義回到京城,終究還是艱難又百折不撓地,活了下來。

程元璟一直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樣局面。他的父親李桓軟弱寬厚,才能平平,多年來只能艱難地維持著假象,自欺欺人。鍾氏還是皇后的時候李桓保不住妻子,程元璟還是太子的時候李桓保不住兒子,現在,程元璟連太子身份都失去了,他要想抗衡龐然大物楊家,談何容易。

楊家把持朝堂二十多年,其根盤錯節遠非外人能想像,如果沒有楊甫成的首肯,外面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傳不到李桓跟前。程元璟如果留在宮裡,也一樣是被人操縱的命,楊家想讓他看到什麼,他才能看到什麼。既如此,程元璟鋌而走險,以臣子的身份在基層慢慢歷練,去看真實的民間,也去看看真實的官場。

他以為,自己總能有兩三年的時間,至少讓他摸清楚楊家勢力的邊界在哪裡。

可惜,現在看來,他連三年都沒有了。

既然楊家打算撕破臉皮,劍指東宮,程元璟也不能再慢慢歷練了。他之後的許多計畫都要重新安排,想來程元璟這個人,也快到了要「病逝」的時候。

程元璟轉瞬間便做好了定奪,他一樣樣吩咐下去,屬下聽到,次第應諾。

他們正在商議密事,門口突然傳來布谷鳥的聲音。這是約定好的信號,程元璟立刻止住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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