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方寸大亂

第三人民醫院。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放置著病床,到處都是身形佝僂的病人,靠著牆踽踽獨行。

葉嘉和陸景一前一後地趕到急診室外,陶荻一看到他們,連忙迎了過來,她的眼睛很紅,應該是剛剛哭過,眼圈周圍的黑色眼妝都已經花得不成樣子。

「到底出了什麼事?」葉嘉看著陶荻這樣子,嚇得不輕:「電話里也不說清楚,現在可以說了吧!阿飛到底怎麼了!」

陶荻手裡拿著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手術室,聲音還有些顫慄:「他欠了人錢,中午的時候,那些傢伙找上門來……砍了他三根手指頭!」

葉嘉聞言,身形猛地一顫,險些站不穩,陸景連忙扶住她。

「三……三根手指頭!」她搖著頭,不敢相信!

手指頭沒了,那不就是……殘廢了嗎?

就在這時候,穿著手術服的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摘下了口罩。

葉嘉睜大了眼睛,眼眸劇烈地顫動著,看著他手術服襟前那一大灘的鮮血,險些一頭栽過去,十三年前,大哥哥……也是這樣的滿頭鮮血……

從那以後,她見到鮮血就害怕。

無比恐懼……

陶荻撲過去拽著醫生的手,激動地問道:「醫生!我弟,我弟怎麼樣了!」

「血已經止住了,只是斷指……因為環境糟糕,時間也太長,所以,沒有辦法接續上,抱歉。」

葉嘉靠著牆勉強站穩身子,她的耳朵里,嗡嗡嗡響個沒完,世界一片嘈雜混亂。

「斷了……沒有辦法接續上?」她顫顫地轉頭,看到陶荻已經倚著牆坐了下來,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是我不好,我沒看住他,。」陶荻自責地啜泣著:「我們幾個一塊兒長大,他就是我的親弟弟啊!」

陸景走過去安慰陶荻,一整個下午,三個人都守在手術室外面,直到唐飛被護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因為失血過多,他臉色慘白,沒什麼力氣說話,只是用眼神安慰著三人。

「你們誰是家屬,過來繳一下費。」邊上護士拿著單子走過來。

「我去。」陶荻說完直接跟著護士走了過去,葉嘉也陪她一起,陸景一直陪著唐飛進入普通病房。

陶荻交完費又去食堂買了些清粥小菜回來,病房裡,陸景正和唐飛說話,唐飛的手包紮著得像個木乃伊似的,明顯能看出左邊三根手指缺失了。

陶荻將飯盒放在桌上,問陸景:「小嘉呢?」

「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嗎?」

「我去食堂打飯,她就說先回來。」陶荻一顆心立馬沉了下去:「糟了!」

「怎麼了?」

「嘉嘉鐵定是去找他們了!」

「誰?」

「趙大強他們!剛剛她問我阿飛欠了誰的錢,我就說了……龍興街開賭場那幫傢伙!」

陸景聞言,起身就要往外走,陶荻也顧不上什麼,囑咐護士照顧好唐飛,抓起外套追上了陸景。

兩個人焦急地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車上,陶荻的臉色已經被嚇得慘白了,葉嘉一個人跑到龍興街去找趙大強,絕對討不了什麼便宜!說不定還會被欺負……

那幫傢伙,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啊!

她的手不住地顫抖著,從包里摸出了手機,直接給穆琛按了過去。

ktv的包間里燈光昏暗,只有兩個人,男人和女人。

已經初冬了,女人的穿著卻是夏天的標配,短裙加鑲亮片的弔帶,發梢間隱隱能見挑染的深紫,宛如夜色般深沉。

她臉上的妝容很誇張,膚色白得不像話,眼皮上方的眼影卻濃郁得要吞噬一切,假睫毛長而濃密,一張嘴紅得宛如要滴出血來。修長的鎖骨間,紋著一枚蝴蝶,蹁躚欲飛。

葉嘉陪坐在男人的身邊,灌著他的酒,一杯又一杯,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間,摩挲,讓她噁心欲吐,她卻依舊笑臉相迎,手裡拿著啤酒,把他往死里灌。

終於,男人受不住,暈暈乎乎地仰躺在了沙發上。葉嘉起身,走到牆邊的控制平台,將ktv音響設備開到最大,轉身回來,居高臨下,冷眼看著那個男人。

趙大強,唐飛的債主。

她將手摸進了包里,從裡面掏出一把匕首,「嗖」地一下,熟練地撐開。

她撿起他的手,粗大,肥碩,皮膚之下,滿是油脂。

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葉嘉將他的手心朝下,按在了茶几上,五指張開。

鋒銳的匕首泛著光,刀刃流連在他的指間,葉嘉比了比,小指,中指,無名指……

唐飛斷掉的三根手指,能還回來嗎?

葉嘉緊緊攥著刀的手,因為生理的緣故,不住地顫抖著,她深長地呼吸了一下,眼神犯冷地看了趙大強一眼,依舊……睡得渾渾噩噩。

這是最好的機會,唯一的機會……

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唐飛是這樣,趙大強也是……就連她葉嘉,同樣不無辜。

刀刃划過皮膚的觸感,冰冰涼涼,那種疼痛前夕的恐懼,趙大強感覺不到。

多麼的不公平啊!

這個世界,他媽不就是這樣的嗎?

誰給你公平?誰給你尊嚴?

窮人,沒有尊嚴。

初冬的凜風陣陣呼嘯,夜幕已然早早降臨,葉嘉步履踉蹌地從皇鼎ktv出來的時候,被冷風一吹,身上立刻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好冷。

踩著尖尖的細腳高跟鞋,她蹣跚地從台階走下來,沒幾步,腳步頓住了,側眸,前面的黑色轎車如此熟悉。

轎車裡的人,籠在濃郁滯重的夜色中,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傅知延。

葉嘉連忙將頭別過去,將長發放下來,遮住了臉,轉身,背對他離開了。

後面的車突然亮起了車燈,明晃晃地,照亮了她的背影。

一聲喇叭,是他最後的警告。

她停下了腳步。

回頭,明亮的車燈照耀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彷彿從黑夜邁入了白晝,層層暈染的眼影,殷紅的唇。

她眼眸中還帶著並不清晰的醉意。

鎖骨間的蝴蝶,蹁躚欲飛。

那麼曾經冒冒失失闖入他生命中的那個小女孩,清純而又不諳世事,將生命最美好豐盈的那一面,戰戰兢兢地呈到他的面前……而一個轉身,她妖冶如玫瑰,與夜色為伴,那麼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葉嘉咬了咬下唇,轉身就走。

加快了步伐,抱著手臂,初冬的寒夜,那般叫人心冷。

身後,車燈寂滅了,她落荒而逃,踉踉蹌蹌往家的方向跑去。

電話響了起來,葉嘉匆匆接過,電話里陶荻的聲音很是焦急:「小嘉,我現在在龍興街這邊,你在哪裡?沒事吧?」

「沒事。」葉嘉的聲音,因為冷的緣故,還微微有些顫慄:「我能有什麼事?」

「喝酒了?」陶荻敏銳地注意到她聲音的不對勁。

「喝了,沒醉。」

「趙大強呢?你沒有找他麻煩吧?」

「好著呢。」她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沒有動他,只是一念之差罷了。

那一刀下去,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她的人生,她的摯愛。

電話那頭,陶荻明顯鬆了一口氣:「嚇得我都給穆琛打電話,當時傅隊也在警局,二話沒說就過來找你了,沒撞上吧?」

電話那頭陶荻還說著什麼,葉嘉已經聽不清了,樓邊,他獨自一人站在昏暗的路燈下,身影被路燈拖得很長很長,燈光投影在他的頭頂,額前幾縷下垂的劉海,掩映著他深幽的眼眸,手指尖拎著一根燒了半的香煙,他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陰魂不散吶!

要是換做平時,葉嘉能高興得飛起來但是現在,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就是他。

葉嘉步履紊亂,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匆匆朝著樓道間走去。

「葉嘉。」

身後,他的聲音一如既往,低醇厚重。

那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每一聲咬音,彷彿都是受到優待的。

葉嘉終於轉了身,手揣進包里,低著頭邁著小碎的步子,卻怎麼都走不了直線,歪歪曲曲。

親愛的,我的傅教授,剛剛給過你機會了。

今晚月色正好,主動送上門來了……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了身體,嘻嘻一笑。

「傅警官,你不要抓我,我什麼都沒做。」分明不是什麼弱女子,她的聲音卻偏偏柔弱得讓人憐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衣襟:「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她笑,殷紅的嘴角咧開,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我知道,只是不放心,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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