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邊邊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寧,逛龍王廟的時候,她甚至都不敢看顧懷璧的眼睛。

「他說什麼?」顧懷璧問。

「沒、沒什麼的。」邊邊心虛地解釋:「就是耍流氓亂講話,該叫警察被他抓起來!」

「是么。」顧懷璧眼角挑起一抹促狹的笑意,不再追問。

可是邊邊內心知道,那個神棍肯定不是空口白說,憑他能叫出「貴女」兩個字,就和當初杜婉柔請來的大師說的話不謀而合。

一整天她都心煩意亂,但煩亂的同時,心底又隱隱地生出些許異樣的感覺。

說什麼沒有人能「滿足」你,這可不就是耍流氓的垃圾話么。

一方面邊邊不想承認,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認,畢竟上一世她有過那樣的經歷,知道自己的體質特殊……

這一世,如果顧懷璧能護得了她的話,留在他身邊,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邊邊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顧懷璧當年是以反人類的罪名被處以死刑,他進行罪惡的人類基因實驗,妄圖改變人類的基因密碼,真正變成了一個喪心病狂的「怪物」。

邊邊站在龍王殿前,偷偷打量著前面的少年。

他只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單手揣兜,懶散地倚在殿前柱子上,抬頭睨著兇狠的龍王神像,縱使周遭來往拜祭的人絡繹不絕,但他修長挺拔的背影在繚繞的香霧中,卻顯出幾分清冷的意味。

邊邊無論如何無法將這個少年與那個走上刑場的「怪物」聯繫在一起。

顧懷璧戴著口罩,直視殿里的龍王神座,有殿里的老道士提醒顧懷璧,這樣非常不禮貌,龍王會怪罪。

然則當顧懷璧冷笑著摘下口罩的時候,龍王身前最粗壯的那一支長香忽然從中間折斷。

道士驚得不知所以,只好跪下來對龍王連連叩首,念著罪過罪過,而當他重新起身望向那個矜貴少年,卻見他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轉身走出了龍王殿。

道士看著那根從中折斷的粗香,眼神隱隱起了波瀾。

不知方才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邊邊在樹下找到了顧懷璧,顧懷璧依舊叫她牽著自己的手回家,這次邊邊無論如何都不肯再碰他了。

「所以那個神棍到底講了我什麼壞話。」他走在靜謐的小巷裡,腳下踩過一灘積水。

「沒有啊。」邊邊自然繼續遮掩:「都是迷信的話,咱們是高中生,必須相信科學。」

顧懷璧望著女孩緋紅的臉頰,忽然笑了。

邊邊被他那雙深邃的眸子盯得渾身不自在,臉頰越發滾燙了。

……

當天晚上,邊邊在二樓洗澡,叫外婆給她拿洗髮水,叫了半晌也無人應她。

她出於某種實驗的心理,很低很低地叫了顧懷璧一聲。不出所料,一分鐘不到,顧懷璧挺拔的背影出現在漫著霧氣的玻璃門外。

邊邊心下一凜,防備地問道:「幹嘛?」

少年懶得講話,用洗髮水瓶敲了敲玻璃門,示意給她送洗髮水來了。

邊邊打開玻璃門的一條小縫,接過了他送過來的洗髮水瓶,用力拉了一下,他好像也沒有鬆手,兩個人僵持了一下。

邊邊急了:「鬆開呀。」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他鬆開了。

邊邊立刻關門上鎖,顧懷璧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直到邊邊聽見他腳步聲下樓,緊張的心情才鬆懈下來。

但是因為這個小插曲,讓她的腦子忽然轉了一個彎。

不管今天那個神棍怎樣低聲對邊邊說話,以顧懷璧超乎常人的聽覺,怎麼可能聽不見他講了什麼!

洗澡的後半段,邊邊整個人都出於一種極度羞恥的凌亂狀態。

……

一夜無言,第二天清早,邊邊揉著眼睛走出房門,遠遠望見院子里顧懷璧赤著上身蹲在盆邊洗頭。

日光下,他的皮膚顯出某種清透的冷白色,背部的肌肉線條十分流暢,上寬下窄,完全長成了青年人的身板,同齡人鮮少有他這樣好的身材,塊塊肌肉都是那樣勻稱,並不魯莽。

而他側腰間那隻蹲坐的黑色小狗,和他這一身腱子肉形成鮮明的反差萌,顯得格外可愛。

邊邊莫名有些心虛,躡手躡腳走下樓梯,然後目不斜視地繞過迴廊,準備去糕點室幫外公和面。

臉頰陣陣發燙。

「過來。」少年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邊邊轉過身望向他,他眼睛被泡沫糊著,指了指邊上的熱水瓶:「倒水,幫我洗頭。」

邊邊無可奈何,走過去提起保溫瓶,將熱水倒進盆子里,又摻和了涼水,攪均勻之後,用勺子給顧懷璧澆淋著頭上的白泡沫。

「大冬天脫|光衣服也不怕著涼。」邊邊沒好氣地說:「你不知道去浴室洗啊?」

顧懷璧漫不經心說:「熱水器壞了。」

「那你就不會等等,待會兒叫人上門來修。」

「等不了,昨晚出了一夜汗。」

「這麼冷,你睡覺還出汗那?」

「嗯,肝火旺。」

「……」

邊邊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沉默地舀著水給他沖乾淨了頭上的泡沫。

少年眯著眼睛,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腦袋上,邊邊連忙取了干毛巾遞給他,讓他趕快把頭上身上的水擦拭乾凈,然後把衣服穿上,別著涼受凍。

這矜貴的顧家大少爺,要真在她家生病了,她可沒法跟杜婉柔阿姨交待。

顧懷璧伸手虛無地指了指:「衣服給我。」

邊邊從晾衣線上將他的黑色羊絨毛衣拿過來,讓他穿上,又趕快叢屋裡取來吹風機,給他吹頭髮,動作熟練得就像是他的貼身小丫鬟似的。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邊邊放下吹風機,小跑著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傻子阿松的母親,趙嬸。

「趙嬸,您怎麼來了?」

趙嬸形容憔悴,眼底緋紅,手足無措對邊邊說:「阿松、阿松昨天下午出去之後,一整晚都沒有回來,以前他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我擔心他出事,他平時最喜歡跟著你和小顧玩,我想問問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會去哪兒……」

「趙嬸您別擔心,我這就去找找阿松。」

邊邊正要叫顧懷璧一起幫忙尋找,回頭髮現顧懷璧已經不見了蹤影。

屋裡只剩個吹風機,孤零零擺在桌上。

……

外公和邊邊陪著趙嬸一起去派出所報了案,趙嬸剛哭著做完筆錄,邊邊就接到顧懷璧的電話,說人已經找到了。

民警驅車趕到郊外廢棄的食品加工廠,邊邊看到顧懷璧將阿松從廢棄工廠里背出來。

阿松全身都是血,以至於顧懷璧將他放進救護車擔架的時候,整個背上都已經滲透了淋漓的鮮血。

血腥的味道,讓這個男人的氣質變得格外兇悍,戾氣十足。

趙嬸看到滿身是血神志不清的阿松的時候,當場就嚇暈了過去,被一起送往了醫院。

醫生給阿松進行了急救和全面檢查,確定他昨夜裡遭受了慘無人道的虐待,有人故意將他的手指甲和腳趾甲一根一根地扯斷,連血帶肉,看得人觸目驚心;還用刀子在他的臉上刺了「智障」兩個字。

很明顯,是有人惡意對阿松進行施虐。

阿松的精神狀態本來就有問題,醒來之後嗷嗷大叫,說手好疼好疼,趙嬸看著阿松的纏滿繃帶的手,心疼地直抹眼淚。

邊邊根本不忍心看他,將腦袋別向另一邊,顧懷璧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臉按進自己的懷裡。

阿松看到顧懷璧和邊邊,又哭又笑,涕泗橫流,大喊著:「叫你朋友來啊,叫你朋友來啊!」

派出所的民警過來給阿松做筆錄,詢問他,究竟是誰對他進行施暴,可是阿松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大喊大叫著說:「叫你朋友來啊!叫你朋友來啊!」

民警們面面相覷,知道從阿松這裡是得不到什麼有效的線索,於是他們又勘察了施暴的現場——郊區的廢棄工廠,不過哪裡應該是被人清理過了,除了阿松的血跡以外,找不到任何犯罪嫌疑人留下的DNA或者指紋。

「叫你朋友來,叫你朋友來啊!」

那段時間,阿松嘴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所有人都只當他說的是胡話,畢竟全小鎮都知道阿松小時候發燒,燒壞過腦子。

正月初五,杜婉柔也終於催顧懷璧回家了。

她知道顧懷璧跟著邊邊回了老家過年,也沒有阻攔他,在外面怎麼樣都比呆在他的黑屋子裡要好,所以杜婉柔很願意顧懷璧多出去走走。

當所有人都離開的時候,光線柔和的病房裡,阿松盤腿坐在床上看動畫片,彷彿已經忘掉了之前所遭遇的一切。

可是顧懷璧卻無法忘記,當他循著空氣中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趕到廢棄工廠的時候,看到阿松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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