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二歲晚夏的那個下午,邊邊初潮到來了。

一開始,顧懷璧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他以為她受傷了,把她扛到沒人的後花園,伸手扒她褲子。

邊邊猝不及防,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顧懷璧反應力極佳,偏頭躲過。

「你瘋了!」

「你才瘋了!」

邊邊急得臉都紅了,不住地回頭看褲子,往後退了好幾步,手緊緊攥著側面褲角。

顧懷璧已經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鬱血腥氣,擔憂地說:「你受傷了。」

「我、我沒有。」邊邊捂著褲子轉身就走,咬牙低聲說:「你別管我了。」

顧懷璧哪能這樣輕易放過她,追上來說:「讓我給你止血。」

「……」

想到他獨特的止血方式,邊邊窒息了。

陽光透過傾斜的天窗,在木製地板上灑下一格明亮的四方天,塵埃翻飛。

少年站在樓梯上,迎著陽光閉上了眼,他聽到女孩在樓上翻箱倒櫃的凌亂聲,還有洗澡的嘩嘩水聲,甚至,他還聽到了女孩急促的心跳。

他人生的第一課,邊邊成了他的老師,告訴他男孩和女孩的區別,告訴他女孩每個月都要來一個名叫「大姨媽」的親戚。

顧懷璧感覺有點驚悚的同時,心底隱隱有些發燙。

他看她的眼神都溫柔了不少。

顧懷璧帶著她從王府花園的「秘密小門」溜進來,他們心照不宣沒有驚動任何人,畢竟……邊邊說這是女孩家的私密事。

在邊邊的叮囑下,顧懷璧又從「秘密小門」溜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提著一口袋衛生巾,從門縫遞給了邊邊。

房門又緊緊地關上,他背靠著牆壁,閉上眼睛。

他又聽到了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甚至能夠從這些聲音里,看到房間里所發生的一切。

這個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全然透明、沒有任何遮掩的……

顧懷璧似乎覺得這樣不太好,於是他稍稍走遠了些,並且伸出食指戳進了耳朵里,阻擋聲音的傳播。

當邊邊換好褲子走出房門,便看到顧懷璧獨自坐在樓梯口,捂著耳朵,儼然一副「非禮勿聽」的模樣。

「顧懷璧,我好了。」

顧懷璧回頭,看到女孩換了一條黑色長褲子,穿著半袖荷花邊的T恤,濕潤的黑髮垂在單薄的肩上,臉頰著沐浴之後特有的潮|紅。

她羞怯怯地望了他一眼。

顧懷璧敏感地察覺到空氣中的味道因子好像發生了改變,他立刻站起身,走近她,低頭嗅了嗅她左邊,又嗅了嗅她右邊。

邊邊立刻推開他,低頭咕噥:「你亂聞什麼。」

少年還是在不斷地吸氣,使勁兒辨別那究竟是什麼味道。

良久,他睜開眼,詫異地望向她,說出三個字:「你變了。」

邊邊無語。

「我什麼變了。」

「不知道,就是變了,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他神情里似乎還帶了點情緒,不太高興。

「都說了是來例假了啊。」邊邊儘可能地向顧懷璧解釋,讓他不要這麼奇怪地看著她。

「每個女孩都會經歷這個,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也不奇怪。」

顧懷璧固執地搖頭:「就是很奇怪。」

「哪裡奇怪了。」邊邊臉又紅了,責怪地說:「你不要胡思亂想,和那些壞男生一樣。」

顧懷璧說不上來那是一種怎樣的味道變化,彷彿一下子,清幽白梔子變成了馥郁紅玫瑰,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意亂神迷。

對於邊邊身體的異常,顧懷璧必然是最早察覺到的男人。

因為從今天開始,她開始發育,會慢慢從女童蛻變成少女,變得美艷而動人,變成將來讓無數男人傾心思慕的美人,也會成為令他們瘋狂渴望得到的女人。

小洋房的後花園,邊邊站在水槽邊,挽起袖卷洗褲子。

顧懷璧站在不遠處的鞦韆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隨意地扎著一個馬尾辮,眼眸清澈透亮,睫毛黑而濃密。她將袖卷挽到了手肘處,露出了一截白白|嫩嫩的手臂,手臂用力搓洗著褲子上的污跡。

還完全是個小丫頭的模樣。

「顧懷璧,我們和好了嗎?」邊邊一邊洗褲子,用濕潤的手將頭髮挽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顧懷璧站在鞦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盪著:「又不是朋友,和什麼好。」

「你幫了我,我們就是朋友啊,只有朋友才會在對方困難的時候,守望相助。」女孩理直氣壯地說。

「我只是不想丟臉。」顧懷璧冷著臉,並不想承認看到她流血那一刻的心慌意亂。

邊邊不解地說:「你怎麼會丟臉啊?」

顧懷璧發現越解釋越亂,根本說不清楚了,他索性跳下鞦韆,兇巴巴道:「你是我的東西,你丟臉,我當然丟臉。」

甩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

邊邊揉著濕漉漉的褲子,撇撇嘴,心說這傢伙……脾氣真是太壞了。

還有,她才不是他的東西呢。

……

這件事,讓顧懷璧和邊邊的關係,變得微妙了起來。

那天體育課上,班上所有同學眼睜睜看著顧懷璧將邊邊扛走,雖然事後不少女生還是猜到了怎麼回事,但是她們怎麼都想不通,素來高冷、從來不搭理人的顧懷璧,竟然會這麼熱心地「幫助」邊邊,為她化解尷尬。

女孩們提到這件事都會害羞,覺得好難為情,但她們心裡隱隱地又有些羨慕邊邊。

或許是因為氣味的變化,自那天以後,顧懷璧對邊邊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在班級里,邊邊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哪怕是掩嘴的一聲輕笑,都會讓他注意到,讓他情不自禁地抬頭去看。

他的世界裡原本充滿了豐富的味道和聲音,可是那天以後,他鼻息間能嗅到的所有味道,都只有她的味道;他所能聽到的聲音,經過過濾之後,也只剩下了她的聲音……

顧懷璧的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一個邊邊。

對於這樣的變化,顧懷璧總是感到無端的憤怒,他越發不搭理邊邊,看見她對他笑,他便別過頭去,冷眼相待,同時手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

天知道,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

顧懷璧故意不理邊邊,有時候還會兇巴巴地吼她,但是邊邊知道顧懷璧是嘴硬心軟,其實還是拿她當朋友的。

所以她依舊會對他笑,籃球場上遇到了,她也會停下來為他歡呼加油。

那天下午,邊邊的自行車剛走出校門,車鏈條便滑掉了。

邊邊將自行車停靠在路邊,蹲下身查看滑鏈的地方。

就在這時,邊邊遇到了正對面一中放學的薛青。薛青長高了,也變瘦了,以前胖乎乎的臉變得鋒銳起來,很有少年感。

因為兩個學校隔得很近,僅僅一街之隔,所以兩人倒是時常會碰到。

薛青見邊邊在修理自行車,二話沒說走過來,蹲下身替她修理。

「以後自行車滑鏈了,你記得給我打電話,不要自己修。」

邊邊撐著膝蓋,俯身看著他修鏈條,笑著說:「這也不是複雜的事,我以前自己也修好過啊。」

薛青柔聲說:「把手弄髒了。」

「這有什麼,弄髒了洗乾淨就行。」

這時,顧懷璧抱著籃球走出校門,遠遠望見馬路旁,邊邊和其他不認識的男生講話。

那男生半跪在地上,替她修車鏈條,兩人有說有笑,似乎聊得很開心。

一股熱血湧上頭頂,顧懷璧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將籃球砸薛青身上。

薛青悶哼著往前一撲,和自行車一起摔倒在地。

少年沉著臉走上前來,抓起他的衣領,將他重重扔出去。

就像被侵佔了領地而暴怒的雄獅,他眼色冷沉,居高臨下睨著薛青,一字一頓道:「她是我的,你離她遠點。」

邊邊嚇傻了,連忙跑過去,想扶起薛青。顧懷璧眼疾手快,單手掌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宛如護食的野獸一般。

「顧懷璧,你幹什麼!」

「我不准你和這個人接觸。」

以前即便班上有男生和邊邊說話,顧懷璧也沒有這般生氣,唯獨薛青,他靠近邊邊,令顧懷璧無法忍受。

因為他本能地察覺到了面前這個男孩對他領地的侵犯……

邊邊是第一次看到顧懷璧發怒的模樣,他眼睛好像都變紅了,整個人散發著令人畏懼的威懾氣息。

「薛青,你快走吧!」

邊邊察覺到顧懷璧的不對勁,但她又攔不住他,只能對薛青說:「你快走。」

薛青也被顧懷璧給嚇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傢伙。他不想惹事,站起身忙不迭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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