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檢查電錶的那個人和蓋伊·卡彭特家的男管家一邊聊著天,管家一直看著他檢查電錶。
「這條線路要往一個新住宅區延伸了,」他解釋說,「根據人口居住密度電流用量也會相應增加。」
那位男管家表示懷疑地問道:
「你的意思是說,電費的開支和其它東西一樣也要上漲嗎?」
「這要看情況而定。費用合理,資源共享,這才是我要表示的意思。你參加昨天晚上在基爾切斯特的集會了嗎?」
「沒有。」
「他們說,你的主人卡彭特先生演講得非常精彩。你認為他會當選嗎?」
「我認為上一次他就差一點兒當選。」
「是啊。只佔了一百二十五票的上風。參加那種集會時,通常是你開車送他,還是他自己開車去呢?」
「通常他自己開車去。他喜歡開車。他有一輛羅爾斯·本特利。」
「他自己開車倒不錯。卡彭特夫人也會開車嗎?」
「是的。依我之見,她開的車速太快了。」
「女人通常就是那樣。昨天晚上的集會她也參加了嗎?或許她對政治並不感興趣?」
男管家咧咧嘴。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假裝有興趣的。不過,她昨天晚上沒有堅持到底,因為頭痛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在演講中途她退場了。」
「噢!」那位電工又檢查了一下保險絲。「現在差不多都好了。」他說道。
當他收拾工具準備離開時,又漫不經心地順口亂聊了幾句別的問題。
他快步走下車道,但是,剛一繞過大門口那條路的轉彎處,他就停下腳步,在他的記事本上又添了一條:
「卡彭特昨天晚上獨自駕車回家。到家的時間最晚是十點三十分。有可能在事發的時間內出現在基爾切斯特中心火車站。卡彭特夫人提前離開會場。只比卡彭特先生早十分鐘到家,說是乘火車回的家。」
這是這位電工記事本上的第二條記錄。第一條內容如下:
「倫德爾醫生昨天晚上出門應診。方向是基爾切斯特。有可能在事發時間內出現在基爾切斯特中心火車站。倫德爾太太整個晚上獨自一人在家(?),在送咖啡之後,女管家斯科特太太當天晚上沒有再見過她。她自己有輛小轎車。」
在拉伯納姆斯,小說家與劇作家的合作正在進行之中。
羅賓·厄普沃德正急切地說:
「你確實看得出這是一句多麼精彩的台詞,對不對?而且,如果我們真能使這傢伙和那姑娘之間產生敵對情緒,整個故事就會有巨大的吸引力!」
奧利弗夫人神情沮喪地用手使勁掠過她燙過的灰白的頭髮,使她的頭髮看上去像遭受過龍捲風的侵襲一樣凌亂不堪。
「你確實明白我的意思吧,對不對?親愛的阿里亞登?」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奧里弗夫人臉色陰沉。
「但是,主要的是你應該確實為此感到高興。」
除非是自欺欺人,奧里弗夫人臉上絕對看不出絲毫高興的表情。
羅賓神色愉悅,繼續說道:
「我的感覺是,那是一位奇妙的年輕人,他從空中跳傘降落——」
奧里弗夫人打斷他說:
「他六十歲了。」
「啊,不!」
「他是六十歲了。」
「我可不這麼看他。他頂多三十五歲——一天也不能再老了。」
「可是我寫關於他的書都寫了三十五年了。他在我第一本書里至少有三十五歲。」
「可是,親愛的,如果他六十歲,你就不可能讓他和那姑娘之間產生感情糾葛——那姑娘叫什麼名字?啊,對了,英格里德。我的意思是,那會使他成為一個老混蛋!」
「當然是那樣。」
「所以你明白,他肯定得是三十五歲。」羅賓不無得意地說。
「那麼,他就不是斯文·耶爾森。就把這個人物改成是一個抵抗運動中的挪威青年好了。」
「可是,親愛的阿里亞登,這個劇作家的整個核心就是斯文·耶爾森。你已經贏得了大批的觀眾崇拜斯文·耶爾森。他們成群結隊去劇院就是為了看他,他是最吸引人的角色,親愛的!」
「但是,讀我書的人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你不能憑空杜撰一個全新的人物,把這個人叫做斯文·耶爾森就算完事,而你杜撰的這個人其實是個挪威抵抗運動中的新式青年。」
「阿里亞登,親愛的,我對這一切都確實已經做過解釋。這不是一本書,親愛的,這是一部戲,一個劇本。我們只是必須要使它充滿魅力!如果我們能寫出這種情感糾葛,能加上斯文·耶爾森和這個姑娘——她叫什麼名字呢?——卡倫——你知道,他們倆產生敵視情緒,處處鬧彆扭,然而,同時又確實相對吸引,為對方著迷——」
「斯文·耶爾森對女人毫無興趣。」奧里弗夫人冷冷地說道。
「可是,你這樣做,他連一束紫羅蘭也贏不到,親愛的。他這形象在這種戲劇中不合適。我的意思是這種戲不是描寫綠色的月桂樹或為勝利者喝彩歡呼歌唱英雄人物。這部戲寫的是驚心動魄的兇殺與清爽明朗的戶外遊戲娛樂。」
提到清爽的戶外空氣,立刻產生了效果。
「我認為我該出去走走了,」奧里弗夫人生硬唐突地說道,「我需要空氣。我迫切地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要我跟你一塊出去嗎?」羅賓溫存地問。
「不必了。我寧願一個人獨自走走。」
「你隨意吧,親愛的。也許你做得對。我最好過去給媽媽調一杯蛋奶酒。可憐的人兒現在覺得就像是一個失寵的小女孩。她喜歡別人的注意,你知道。你會接著考慮那場戲的,對吧?整個劇情確實正變得非常美妙。它會獲得十分巨大的成功。我有這個把握!」
奧里弗夫人嘆了口氣。
「但是,最主要的是,」羅賓繼續說,「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
奧里弗夫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抓過一件很惹眼的軍用短斗篷甩在自己寬大的肩膀上,那是她在義大利買來的。然後,大步走出房間,朝布羅德欣尼村走進去。
她決定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對真實罪行的調查和推理上,藉以忘掉眼下的煩惱。赫爾克里·波洛需要幫助。她要察看一遍布羅德欣尼的居民,鍛煉一下她作為女人的直覺,她的這種直覺從未失敗過,然後告訴波洛誰是兇手。到時候,他只需要去取得必要的證據即可。
奧里弗夫人走下山坡,來到郵局,買了兩磅蘋果,由此開始她的調查。在買蘋果的時候,她開始和斯威蒂曼太太進行親切交談。
在對近期內的天氣非常溫暖這一事實達成共識之後,奧里弗太太提到,自己正住在拉伯納姆斯厄普沃德太太家裡。「噢,我知道。你是從倫敦來寫兇殺偵探小說的那位女作家吧?我這裡有三本企鵝版的偵探小說。」
奧里弗夫人朝企鵝版圖書陳列櫃瞥了一眼。櫃檯被兒童用品佔去了一大半。
「《第二條金魚奇案》是一本相當好的書,」她說道,「《死的是只貓》——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做了一個一英尺長的吹火筒,其實它有六英尺長。很奇怪會有這麼大的吹火筒,但是,這是博物館裡的人寫信告訴我的。有時候我覺得有些人讀書只是為了在書里挑錯找毛病。還有一本書是什麼?啊!書名叫《少女之死》——這本書廢話連篇,無一可取!我想讓安眠藥溶入水裡,可是這種安眠藥不溶於水,整個故事從一開始就有一大堆麻煩,幾乎難以完成。至少接連死去了八個人,斯文·耶爾森發揮出了他的聰明智慧。」
「這些書都很暢銷,」斯威蒂曼太太只顧說道,對作者那些有趣的自我批評無動於衷,「你簡直難以相信!我自己從來沒讀過一本。因為我確實沒有時間讀書。」
「你們這裡出了一件真實的謀殺案,對不對?」奧里弗夫人問。
「是的,那是在去年十一月份,和這裡幾乎可以算是隔壁鄰居。」
「我聽說有一個偵探正在這裡做調查,是嗎?」
「噢,你說的是一個住在『長草地』旅館的小個子外國先生吧?他昨天還在這裡——」
斯威蒂曼太太突然住口不說了,因為又來了一位顧客買郵票。
她急忙趕到郵品櫃檯那邊。
「上午好,亨德森小姐。今天天氣可真暖和。」
「是的,是很暖和。」
奧里弗夫人盯著這個高個子姑娘的背影仔細觀察。她帶著一條短腿白毛的威爾士小種犬。
斯威蒂曼太太問:「韋瑟比太太近來好嗎?」
「很好,謝謝。她不大外出。近來東風颳得很厲害。」
「基爾切斯特本周要上映一部非常好看的電影,亨德森小姐,你應該去看看。」
「昨天晚上我還想著要去的,可是我實在抽不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