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新婚

山路顛簸,路邊時不時有牽著黃牛或者趕著羊羔的村民路過,站在路口觀望。

車速必須放慢,遇上轉彎的位置,還要先摁摁喇叭探路。姜妍掌著方向盤,輕車熟路,陸凜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一言不發。

不過車后座還是很熱鬧,小汪和雲采他們幾個還是很聊得來,雲采正在教小汪用單反:「這是單點十字擴展自動對焦,單點周圍擴展自動對焦,十字比周圍更精確些,但不如周圍的輔助對焦點多,對焦更容易,所以當我們要拍攝人群的時候,就要選周圍對焦。」

小汪似懂非懂拿起了相機:「還有這麼多講究呢,我以前以為只要咔嚓拍完就算完事了。」

夏微在邊上提醒:「你小心點,別磕著碰著了,看這鏡頭,磕著了你就得去賣身賠錢。」

「我能幹那事兒么,我就算賣腎也不能賣身啊,我是有原則的人!」

雲采捂著嘴偷笑,小汪見狀,心裡也喜滋滋的,臉上掛著兩坨高原紅。

趁著眾人說話之際,陸凜問她:「怎麼不回信息。」

姜妍沒說話,他還能不知道為什麼,那天西餐廳的事,他媽沒告訴他么。

她不搭理他,心裡頭還有悶氣。

「姜妍。」

她還是不說話。

「老子叫你。」

還老子老子,你多能耐。

他看了看身後,後面幾人聊的正嗨,他索性湊近了她,低聲喚道:「老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幾個人同時停下說話,這一聲低低的「老婆」在突然靜謐的車內,格外清晰。

陸凜僵硬回頭,後面四個人眨巴眨巴著眼睛,目不轉睛盯著他倆。

這幫傢伙,不是聊的正嗨么。

陸凜感覺有些燥熱,紅著臉拉了拉衣領,輕咳一聲:「扮演夫妻,主要是為了方便任務,咱們一車六個人了,電視台沒道理派出這麼多記者,我當家屬,過來陪媳婦,這是合理的。」

小汪說:「不對啊,如果咱們的身份是實習生,過來觀摩學習,就不存在人數過多的問題。」

氣氛凝固了十幾秒,夏微決定,領導大腿,她先抱為敬。

「以陸隊的年齡,說成是實習生,有點勉強。」她面不改色認真補了一句:「陸隊考慮周全,我等自愧不如。」

之前那一聲微若蚊蚋的「老婆」讓姜妍心裡頭還挺受用,臉色漸漸緩和了,她問陸凜:「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

姜妍細想,也對,他是警隊一把手,這麼大的案子,應該是他。

「那還真是巧了。」

小汪立刻插嘴道:「嫂子,本來應該是秦警官帶隊卧底,不過陸隊從電視台那邊知道你也在,他就自告奮勇……」

「汪兒,你前兩天提交的年休申請我考慮了一下,現在可以給你答覆……」

「他就自告奮勇要退出!但是這麼大的案子,咱們局裡除了陸隊誰還能擔此重任!」小汪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姜妍笑了笑,看向陸凜:「看把人家小汪同志嚇的,汪兒,別怕,嫂子在。」

小汪感動得嗷嗷的。

人一下子多了起來,王叔家裡雖然還能住得下,不過這麼多人叨擾人家,終究說不過去,倒是有好幾戶村民自告奮勇要給記者同志提供住宿。

螺山村大部分村民的孩子都在段楠建的希望小學念書,免學費的,因此他們對待段南就像恩人一樣,恩人的朋友,自然也要好生招待。

吃晚飯的時候,王叔問道:「三個記者還忙乎不過來吶?」

雲彩解釋:「王叔,這幾位是社裡的實習記者,前兒剛到社裡實習,主編安排他們跟過來學習。」

「原來是這樣。」王叔點點頭,看向陸凜:「那,這位同志也是實習記者?」

陸凜剛將一塊雞翅夾到姜妍碗中,聞言,他面不改色道:「我不是電視台的。」

「那……」

姜妍連忙道:「他是我……家屬。」

王叔這就懂了,難怪這倆人相處起來就跟別人不一樣。

「姜記者看上去年輕啊,這才二十齣頭吧,這麼早就結婚啦。」

姜妍這就開心了,最喜歡聽人誇她年輕。

「新婚。」她眉眼彎彎:「這死鬼,一天也離不得我,眼巴巴地跟過來。」

陸凜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拆穿:「她都快27了。」

王叔無傷大雅地笑說:「姜記者年輕,你倆是新婚,那還分房睡?」

眾人跟著心頭一提,怎麼把這茬忘了,倆人扮夫妻,還是丈夫千里迢迢追過來,當然沒理由分房。

這不是露餡兒么。

卻見陸凜端著酒杯,偏頭問姜妍:「你居然要跟我分房睡?」

姜妍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臉色緋紅:「啊,當,當然要分房睡啊!」

「那我不同意。」

「你別啊。」她臉色更加緋紅,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老鄉家,你還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能不知道?」

「你這人……」姜妍紅著臉,氣急敗壞,乾脆起身離開,旁的人看來,就是害羞又惱怒的新媳婦模樣。

小汪嘖嘖感嘆,嫂子這演技,絕了啊。

王叔連忙道:「沒啥,理解理解,這樣,小陸,我給你們重新安排安排,加床被子,你就睡姜記者屋裡。」

「謝謝王叔。」

「謝啥。」

吃過飯後,陸凜走出屋子,只見姜妍獨自站在雞棚邊上,手裡抓著稻米粒,一邊餵雞仔,還咯咯咯地學著雞叫。

真呆。

陸凜踱著步子走到她身邊。

姜妍見他過來,防備地看了看周圍,低聲問道:「沒露餡吧。」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剛剛如果不是陸凜反應快,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圓過去。

她鬆了口氣,說道:「你考慮得挺周全,小汪和夏微就算了,你的確不像實習生,剛剛王叔都懷疑了,扮成夫妻,倒是好主意。」

陸凜反應了一會,臉色沉了下去,看向姜妍:「汪兒只比我小一歲。」

言下之意,我很顯老嗎?

「還說呢,小汪還是你小一屆的學弟,要說辛苦,人家工作幾年,還跟剛畢業似的,青春洋溢。」

「他每個月買護膚品都是好幾千,早晚面膜,我能跟那娘唧唧比?」

「人家過得精緻,沒啥不好。」姜妍伸手撫了撫陸凜耳鬢的頭髮:「你看看,這白頭髮都長了好幾根。」

陸凜感受著她柔軟的指尖撫摸在他耳際,涼涼的,很舒服。

姜妍踮起腳,往他腦袋上看,手在他頭髮里薅來薅去:「怎麼這麼多白頭髮?」

她心疼了,柳葉兒眉蹙起來:「你這三十歲都還沒到,這麼多白頭髮,知道的是你工作辛苦,兢兢業業,不知道的還當你中年大叔呢。」

「也不知道想誰想的……」

姜妍的手微微一頓,沉默著抽回來。

天色漸晚,村子裡燈火熹微,時不時能聽見山坳傳來一聲狗叫。

初夏的夜晚,天上繁星密布,小汪雲采他們坐在院子里乘涼,王叔見大伙兒熱熱鬧鬧,也拎了根凳子過來湊熱鬧。

陸凜給小汪使了個眼色,小汪連忙道:「王叔,聽段總說您在九十年代也下海經商,經歷也是波瀾起伏,能跟我們將講么?」

「沒啥好講的。」王叔擺擺手。

「講講吧,肯定特別有意思。」雲采也說。

推辭不過,王叔索性讓媳婦做了下酒菜,端了老白乾:「行,那我就講講吧,其實也沒啥好說的,就當給你們年輕人勵個志。」

幾人圍攏過來,津津有味聽王叔講故事。

「我的經歷也是挺曲折的,八十年代那陣不是包產到戶,我養魚的水窪改種了莊稼,生活來源斷了,家裡還有老父親,身體不好癱瘓在床,是在沒法子,改養鵝,跟親戚借了600塊錢,蓄了一籠子鵝仔,剛好那年又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寒冬臘月天,鵝子全死了,我又拖了一屁股筆、債,老媽也沒能熬過那個冬天,去了,後來我養過豬,賣過燒臘,還幫人擦過皮鞋,有次走夜路,沒設防掉山坑裡,腿還瘸了。」王叔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裝的假肢呢。」

難怪姜妍瞅著王叔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卻沒想到他居然截過肢。

「快三十了還沒娶上媳婦,家裡拖著債,沒有姑娘願意跟我處。」他又繼續道:「村裡人都說,我這輩子,算完啦,不過老子偏偏不信邪,95年那陣,老子去了深圳,在天橋上擺地攤賣女人胸罩,慢慢發了家。」

小汪訝異地說:「賣胸……胸……」

雲采紅了臉,而王叔卻擺擺手:「這有啥,哪個女人不|穿胸罩?」

姜妍笑道:「說的是吶,這沒啥,王叔是干大事的人,成大事不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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