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正午。

林希扛著鋤頭,挽著褲腳,和王大爺走在田野間,他腿上滿是泥,看起來頗為狼狽,這讓王大爺很是過意不去。

「小希,鋤頭給我吧。」

「沒關係,又不重。」

還沒有回村子,林希遠遠地看到毛毛和西寶,一路汪汪大叫地從田埂上跑了過來,林希迎上去,蹲下身撫摸它們,抬頭卻沒有看到李懸,好奇地問了一聲:「老媽怎麼把你們放出來了?」

兩隻狗似乎很是焦急,毛毛一口咬住了林希的褲腳,要把他往回拉,西寶直接在前面的田埂上打起了滾,滾得滿身是泥,沖他汪汪大叫。

就在這時候鄭穎從坡上匆匆跑了下來,沖他大喊了一聲:「林希!李懸在山上迷路了!」

林希手上的鋤頭掉在了地上,顧不得什麼,朝著高井村的方向一路狂奔!兩隻狗一前一後跟在他的身邊。

回了高井村,剛好碰到村長帶著幾個村民過來,看到導演朱易,林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差點直接將他整個人給提起來:「李懸在哪裡?」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眼睛裡一瞬間就充滿了血,紅紅的,很嚇人。

「林希,你冷靜一點。」身邊攝影師小程連忙過來勸解:「她還在山上,已經派人去找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林希臉色很難看,太陽穴上青筋都已經爆了起來:「不會有事?」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走失在這樣的大山裡,你跟我說不會有事?」

在這樣的大山裡找一個走丟的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山裡危險四伏,有獵人的陷阱,野獸毒蛇更是不可計數,每年都會有人在這種大山裡走丟,連屍體都找不見,怎麼會沒事?

他一把扔掉了朱易,轉身走出了村子,朝著山裡走去,兩隻狗也汪汪大叫著跟上了他。

「林希,你回來!」朱易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大喊了一聲:「你要是再走丟了怎麼辦!」

林希頭也沒回,助理李微龍連忙追上林希,村長也連忙招呼了幾個村民過來,跟著他一塊兒上山,繼續找人。

「李懸!」一整個下午,他的聲音在白雲山漫山遍野回蕩著,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彷彿這一下子,失去的就是一整個世界。

兩隻狗不知疲倦地在山間奔跑嚎叫,這裡聞聞那裡嗅嗅,可是山間的氣味實在太過複雜,很快毛毛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不住地回頭望林希,在找人這方面,毛毛的確是比不上西寶,作為金毛尋回犬,尋人這方便它有更好的優勢,而且它是李懸一手帶大,對她的味道更加熟悉,所以林希一直跟著西寶在走。

很快,西寶在一片林子里停了下來,在地上嗅了很久,前腿在枯枝落葉里刨了刨,然後突然汪汪大叫了起來。林希跑過去,發現毛毛從落葉裡面刨出了一根鏈子!

是他送給她的蒂凡尼項鏈。

怎麼會丟在這裡?

林希拿起了那根項鏈,手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鏈子會掉在這裡!

「李懸!」林希起身,在林子里橫衝直撞四處尋找,想再找更多她留下的線索。

然而,一無所獲……

那根項鏈的介面處斷裂得很粗暴,像是被人用力給扯斷的,極有可能就是李懸自己扯斷。

一定是出事了!

兩個小時前。

林子里,李懸聽那個女人講述了自己的經歷。

她叫白玲玲,十九歲的時候從村裡來城市打工幫弟弟掙學費,結果被所謂的「經理」以三萬五千塊賣到了上樑村,賣給了一戶姓陳的人家。

上樑村與高井村隔了一座白雲山,雖然算得上是鄰村,但距離並不近。

她在上樑村呆了整整三年,不,應該是整整關了三年,這三年里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這次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葯了家裡的狗,趁著晚上家裡人熟睡,男人「滿足」之後忘了把她的腳銬起來,她才逃了出來,偷了家裡所有的饅頭乾糧,並沒有往大路上走,而是直接躲進了白雲山,在山裡面躲了兩天一夜,準備另外找路出去。這幾天在山裡,只要一看到有人她都會遠遠地藏起來,根本不敢求助,因為這裡十里八村都是一條心,哪家丟了「媳婦兒」被人撿到,都會給送回去,這三年,她見過太多太多被賣的女孩兒最終被送回「家」,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被打斷腿,下場很慘。

知道李懸不是這裡的人,白玲玲彷彿見到了救星,死死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宛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個勁兒地說道:「你會帶我走吧?求求你帶我走啊!我不想留在這裡啊!我不想給他生孩子,我要回城裡,我媽我弟,肯定在滿世界找我,他們不是人啊!他們都是披著人皮的野獸!」

「你冷靜一點!」李懸拍著她的背不住地安撫她,這個白玲玲看起來精神有點不正常,十分敏感,時不時就會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李懸:「你真的不是他們的人?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李懸注意到,白玲玲的一隻手一直藏在長袖子裡面。

「我真的不是他們的人。」李懸不住地解釋,看向她的手:「你的手裡拿的是什麼?」

「剪刀。」白玲玲將一把長剪刀拿出來給李懸看,李懸不禁往後挪了挪,防備地看著她。

白玲玲聲音低沉,表情很決絕,拿著剪刀比著自己的脖頸:「如果我被抓到了,我就殺了我自己。」

她的聲音讓李懸不寒而慄。

「你把剪刀收起來吧。」李懸看著她這樣子有些心驚膽戰。

白玲玲收起了剪刀,又問李懸:「咱們現在是直接進城嗎?你有車嗎?你一個人還是很多人?都是城裡人嗎?」

她的問題太多了,李懸只好跟她解釋道:「我們是一個綜藝真人秀節目,在高井村拍攝,今天上山撿蘑菇,結果迷路了,我正找路回去呢,你可以跟我一塊兒回去,放心,我不會讓你再被抓回去。」

白玲玲看了看李懸,突然眼睛亮了,很激動地說道:「你是明星!我認得你啊!你是那個唱歌很好聽的……你是叫……」

「我叫李懸。」李懸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居然還能認識她。

「啊!沒錯!李懸!」白玲玲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我以前打工的時候很喜歡聽你的歌!特別特別好聽!」

「謝謝……」

沒想到還是個小粉絲吶。

「你在這裡,呆了三年?」李懸皺著眉頭打量了她一眼,她臉色特別差,面呈菜色,嘴角發白乾裂,看樣子並不像二十一歲,反倒是二十七八九歲的樣子了,頭髮蓬亂,看起來也是很久沒有洗過,身上穿的是一件並不合身的男人的褂子,縫著補丁。

白玲玲點頭,小小的臉上瞪著又大又黑的眼睛,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三年,三年了,每過一天,我都會在黑屋子裡刻一道杠子,我數過了,一千二百五十八條。」白玲玲說話的時候手還死死抓著李懸的手,似乎很沒有安全感。

「別怕,現在沒事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李懸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

然而就在這時候,白玲玲腳步突然頓住了,李懸回頭疑惑地看著她,只見她神情驟然緊張了起來。

「你怎麼了?」李懸話還沒說出口,白玲玲突然捂住她的嘴:「噓!有人來了!抓我的人來了!快跑!」她說完拽著李懸的衣袖轉身就跑。

李懸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哪裡有人呀?是不是她太敏感了?

結果沒跑幾步,就聽到後面傳來了男人的叫喊聲:「找到了!陳升,你媳婦兒找到了!」

「還跑!看老子回去不打斷你的腿!」

「站住!」

汪汪汪!

李懸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帶了狗!她回頭看了一眼,好幾條又大又肥的土狗已經追了上來,兇惡地沖他們狂吠。

她真的好後悔沒把毛毛帶上。

幾條狗一下子就追上了倆人,擋住了她們的去路,白玲玲本來還要往樹林里跑,結果被狗一口咬住了衣服角。

「滾開!」李懸撿起了一根樹枝,惡狠狠地想把狗嚇退,群狗卻絲毫不畏懼,倒是李懸被嚇得臉色慘白。

由於極度的恐懼和激動,白玲玲腳跟軟了,險些摔倒在地,李懸扶住了她,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口哨,群狗都不再叫喚,退到了幾個男人身後。

上來的是六個身強力壯的青壯漢子,一個皮膚黝黑,留著青頭,個子和李懸差不多高的男人走過來粗暴地將白玲玲扯了過來,白玲玲死死抱著李懸的手不肯鬆開:「我不跟你回去!我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啪」的一聲,那個青頭男人一巴掌呼扇在白玲玲臉上:「上樑村就是你的家,老子是你的男人,你要回去,回哪裡去?你是老子花了三萬五千塊買來的,那五千塊還是老子多給的,就是看你模樣好,想走,門都沒有。」

白玲玲被他打得一個趔趄仆倒在地,整個人都懵了。

「你怎麼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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