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傅時寒抬頭,便見面前的女孩穿著秋日裡棉質的長衣睡褲,衣服上印著小兔子紋樣,外面草草地籠了一件長外套,腳上踮著一雙夾板拖鞋,大腳丫子張開著。

這丫頭,下來見他就不能稍稍規整一點,在宿舍里什麼熊樣,擱他面前就什麼樣?

這是沒拿他當外人,還是沒拿他當男人?

傅時寒牽起她纖細的手腕,避開周圍同學的耳目,將她拉到小花園僻靜處。

「找我有事嗎?」霍煙問他。

「明天的電影,別忘了。」

霍煙說:「記得呢,我說到做到。」

傅時寒抬眼望了她半晌,她眉目柔婉,目光清澈,坦坦蕩蕩就站在他面前,沒有一絲異狀。

反倒一貫風輕雲淡的傅時寒,率先沉不住氣。

「剛剛你沒聽廣播?」

「聽了呀。」

「你聽了。」

那樣的表白,她竟毫無反應。

傅時寒那雙幽深的瞳仁顯得有些暗淡,清俊的面孔泛起一層涼薄之意。

霍煙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如此失落,於是朝他走了兩步,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很感動,沒想到你真的會當著全校的同學那樣說。」

其實她事後想想,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一時任性,竟然讓傅時寒當著全校同學承認自己不是好東西。

「對不起呀。」她先跟他道歉:「是我瞎胡鬧,沒考慮這件事可能對你造成的影響。」

傅時寒低頭望她,霍煙眉心微斂著,眸子里含著著歉疚,看來心裡是特別過意不去。

挺會反省自己,不過她到底會不會抓重點。

「你沒聽其他女生怎麼說?」他問。

「我還沒出宿舍呢,不過肯定大家都在討論這件事。」

霍煙吐了吐下唇:「你也任性,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他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哼:「傅時寒從來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你正人君子,言而有信,我聽宿舍走廊的女生說,你在跟某人表白吶。」

霍煙那雙漆黑的杏眼突然亮了亮,臉上綻開一抹狡黠的笑意:「她們完全猜不到,這只是我們之間的玩笑。」

傅時寒沒了脾氣,抱著手肘倚在樹邊,望著她眉飛色舞的小樣,心說原來這小丫頭腦迴路繞到這兒來了,壓根沒把他的表白當真。

也是,以霍煙這種直來直去的性子,還真得你愛我我愛你,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地說個透徹。

「雖然你以前總是欺負我,不過算啦,小姐姐大人有大量,既然你都當著全校同學的面跟我道歉,我就不和你計較。」

霍煙果真表現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踮起腳又薅了薅他的頭髮:「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吧,答應你的事情,我會辦到的。」

傅時寒擰了擰眉毛:「你哪只耳朵又聽見我給你道歉了。」

「咦,你不是說以後都不讓別人欺負我,這就是道歉了呀。」霍煙大大方方說出來,沒有扭捏與羞澀:「我特別感動。」

「算了。」傅時寒無奈地輕笑一聲,也懶得跟她計較。

知道感動就行吧,最怕便是某人鐵石心腸,對他的貼心貼意無動於衷。

「那我回去了。」

「嗯,明天電影,別忘了。」

「我記性沒那麼差。」霍煙嘟噥著,卻還有些戀戀不捨地望著他:「那拜拜了。」

「拜拜。」

「拜拜之前,我還有點想……」她那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落到他清爽的頭髮上,滿是渴望。

傅時寒無奈地嘆了聲,微微附身,將腦袋湊過來:「只一下,不準弄亂。」

「嗯!」

她一把攥住他額前幾縷劉海,樂得跟條狗似的,得了便宜便一個勁兒搖尾巴:「你真好。」

「才知道。」

傅時寒不自然地別開目光,耳垂漸漸起了溫度。

傅時寒回了宿舍,沈遇然立刻從床上蹦噠起來,正準備跟他說道說道下午廣播站的事呢,結果看到傅時寒亂糟糟的頭髮,歪了歪眉毛:「你這腦袋怎麼變成雞窩了。」

傅時寒沒搭理她,取了換洗衣物去洗手間。

沈遇然對邊上的許明意道:「他害羞呢。」

許明意反著白眼搖了搖頭。

等傅時寒一身清爽地走出來,他的手機屏幕上橫著一條簡訊,來自霍煙:「明晚的電影,我室友也想去看,能一起嗎。」

傅時寒眉心微微一蹙,然後抬頭對沈遇然道:「明天一起看電影。」

沈遇然和許明意同時抬眼對視,許明意一臉驚愕,而沈遇然則露出勝利者一般的微笑,故作姿態道:「嗯,這個……人家考慮考慮。」

「算了你不用考慮。」他轉向許明意:「老二明天有時間?」

許明意宛如菩薩一般,滿臉慈悲,輕輕閉眼點頭:「若你請客,自然是有時間的。」

沈遇然:……

怎麼這樣!

霍煙走進寢室,林初語說:「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最後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幫你接了。」

「噢,謝謝你。」

「是你姐打來的,我跟她說,傅時寒把你叫小樹林去了。」

霍煙:……

林初語看著霍煙拿電話的手:「咦,你哆嗦什麼。」

霍煙的確是哆嗦了一下子,當她看到手機屏幕上的七八個未接來電,全是霍思暖打來的,心裡突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的小手緊攥著電話,來到陽台上,給霍思暖撥了過去。

「姐,出什麼事了嗎?」

可是霍思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往常:「沒什麼事呀,就問問你最近學習生活怎麼樣。」

「我很好啊。」

霍煙心裡有些疑惑,一連七八個奪命連環call,這可不像霍思暖的風格。

「對了,你跟你時寒哥最近怎麼樣?」霍思暖問道。

霍煙毫不避諱地說:「挺好的呀,我剛剛還見了他呢。」

霍思暖似乎發出一聲低笑:「我今天聽到他在校園廣播里說的那些話,一聽就是你的鬼主意吧。」

霍煙連忙解釋:「啊,那個是我跟他打的一個賭,開玩笑的,沒想到他真的會當著全校同學那樣說。」

「姐還能不了解你嗎。」霍思暖聲音依舊溫柔:「你跟你時寒哥,從小就很投契,將來等他成了你姐夫,你就能每天跟他玩了。」

霍煙聽霍思暖這調子,還拿她當小孩子一樣哄著,其實她現在已經長大了,腦子裡想的可不僅僅是玩。

「姐,其實……」

其實傅時寒並不想當我姐夫。

傅時寒之前言之鑿鑿地說過了,他不喜歡霍思暖,不想當她姐夫。這話霍煙怎麼都說不出口,她怕姐姐聽了會傷心難過。

「怎麼了?」

「沒,沒什麼。」

「你怎麼吞吞吐吐的,有什麼就說呀。」

霍煙定了定心緒,說道:「姐,你真的很喜歡傅時寒嗎?」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然後傳來霍思暖堅定的聲音:「我一定會成為他的妻子。」

霍煙無言以對,有時候太執著並非是一件好事,她有些為姐姐擔憂。

「煙煙,你知道,成為傅時寒的妻子是我從小的夢想,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夢想落空吧。」

霍煙想了想,說道:「我以為跳芭蕾舞才是你的夢想,你以前還說,想要跳到世界的舞台上去。」

那時候,霍煙是多麼羨慕和崇拜姐姐啊,姐姐跳芭蕾舞的樣子,就像一隻蓬勃展翅的天鵝,抖動著潔白的羽翼,美艷而驕傲。

卻聽霍思暖冷笑一聲:「跳芭蕾不過是為了增加我嫁給他的籌碼,畢竟像他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喜歡一個身無所長的普通女人呢。」

霍思暖這話其實也有暗示霍煙的意思。

可是奈何霍煙腦子轉得不夠快,根本聽不懂姐姐的話裡有話,於是道:「啊,我還以為你很喜歡芭蕾呢,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不過如果是我,肯定選擇學畫畫,還不用每天練舞這麼辛苦。」

霍思暖有些無語,她發現自己話語里的某些機鋒,對於霍煙這死腦筋來說,真是一點傷害力都沒有。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霍思暖很憋屈,於是說道:「所以啊,姐姐這麼辛苦才走到今天,你不會讓姐姐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霍煙感覺有些奇怪,姐姐的竹籃空不空,是她和傅時寒的私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霍煙苦口婆心勸道:「還是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太把傅時寒放在心上啦,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做好自己的事,每天開開心心才是最重要的。」

霍思暖語氣緩和下來:「煙煙,以前姐姐忽視你了,現在姐姐想要彌補,周末咱們一起去逛街好嗎,我給你買新衣服。」

霍煙說道:「不用了姐,我不缺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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